6. 打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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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洁细腻的瓷杯中,上好的茶汤泛出一泓清亮。默默饮茶,雅正醇和的茶香中,邹黎和明公子相对无话。

她倒是想说点什么来拉近双方的关系,邹黎心下叫苦,可惜她对品茶一窍不通。

别说眼下这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茶,即使在现代,喝下一杯众人称赞的金骏眉,邹黎也只是在装潢高雅的茶室里……怀念起小区门口不定期出摊的甜香烤地瓜。

几根针织的颈带而已,邹黎摸不清明公子的想法,也值得对方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排场。

又对坐着蒸了一会儿闷粽子,袅袅茶香中,邹黎便一本正经地在脑子里开起了小差:“2023?”

系统火速响应:“在呢,邹小娘子。”

“你是不是也很无聊?”邹黎面上仍旧保持商务微笑,“到现在为止,我得喝了有两三杯茶了。”

她不明显地瞥向明昭:“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2023思索一番:“宿主,我觉得他在故意晾着你。”

和她猜测得差不多,邹黎微微点头。也许是她之前的眼神太直白,这位男扮女装的明公子似乎觉得邹黎的态度不怎么让他满意。

2023啧啧:“大商贾是这样的。”

手下那些零碎的小商户争先恐后地献媚只为托其名声庇佑,习惯了被人讨好,明公子恐怕还没见过邹黎这样气定神闲的小卖主。

“毛病!”2023气哼哼。

算了,邹黎平心静气。

这场面她习惯得很,遥想穿越之前,办公室里的常见景象就是那几个很会讲话说彩虹屁精升职加薪,剩她一个在角落里把别人攒的活都干完。

2023震惊:“啊???这不合适吧???”

邹黎眼神放空。

系统变形的回声中,明公子终于舍得说话:“方才听掌柜讲,邹娘子的绣品别出心裁。”

品了如此久的茶也不见急躁,明昭对邹黎稍作改观。

虽然她也和那些娘子们一样,觉得他一介男子出来抛头露面多有不妥,但是,面对势强者不媚不屈,此人心性颇有几分旷达遗风。

看着邹黎淡然的脸,明昭倒是生出几分想认真结交的心思。

啊?哦。有人在说话啊。

挥散脑海中盘旋的红亮烧肉块,正想着晚餐菜谱的邹黎回神。

“明娘子谬赞。”

搜肠刮肚地想出几个古风用词,邹黎客套:“只是些简单花样罢了。”

明昭无可无不可地听着。

“况且这绣带并非我的手艺,”邹黎没有抢人功劳的习惯,“宁郎君借住我家,这是他仔细做出来的成品。”

明昭似是燃起了几分兴趣:“宁郎君?”

这却少见。

端详着邹黎的脸,明昭目光探究:照掌柜娘子来报,绣品行也没少收过针脚细致的精品,但那些无一例外都挂着各家妻主的名头。

掌柜娘子有时想打探两句细节,也都被挎着绣筐的粗使婆子挡了回去。

邹娘子竟肯提到制作绣品的郎君。

不懂明昭讶异的点,邹黎下意识道:“为什么不提?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

多简单的道理,认可别人的付出很难吗?

明昭被邹黎眼里的理所应当震了一震。

“邹娘子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明昭试探,“如今我知道这些都是宁郎君的手艺,邹娘子不怕绣行绕过你与他私下交易?”

《男则》有云,财者,惑心而生恶也。

认为过多的财物会让男子生出不服管教的异心,再加上历朝历代都出过许多男子执掌中馈后肆意花费以致家道中落的例子,桓燕王朝向来对男子接触财物一事防备甚重。

就连他自己,明昭不免黯然,也需得扮成女身才能行走商场。

更别提母亲纵然宠他却也得顾及旁人评断,唯恐他将来恶名在外难配妻家,奕王甚至不许他自称桓姓。

桓昭便只能伪作奕王府的明姓家臣。

是了,明昭正是当今永熙帝的胞妹——赫赫有名的奕王——之子。

然而邹黎压根没听出明昭比九孔雪莲还要多出几窍的弯绕心思。“有什么不对吗?”她说,“凭自己的本事挣钱,难道宁郎君还要看我脸色?”

浸润在光辉先进的思想下长大,邹黎最大的偏颇就是在穿越异世后无痛接受了于己更加有利的社会制度。

可她身上仍然保留了不少的现代特性。

即使邹黎本人没有意识到,但比起男频刚刚穿越古代半天就开始盯着貌美妹子收后宫、一路烟花柳巷自诩风流、入赘妻家还厚脸皮讲什么三代还宗、自他以上人人平等自他以下封建道德的前辈们来说,邹黎简直算是穿越者中反人性的存在。

“哑郎在你面前晃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是完璧!”

2023每每提到此事都难以置信。换成进入男尊世界的任务者,速度再慢的也已经睡到清纯村花了!

听到邹黎回答的明昭同样难以置信。

她不是看破了他的伪装吗?明昭心念摇摆,说不准这番作态就是为了投他所好。

可他只是个郎君,明昭用茶杯掩盖自己失态的神情,别看他现下也算得上风光,但那大多是看在奕王的情面上。

一旦男扮女装的事情被揭穿……掌握住他这样大的把柄,邹娘子何须费心投他所好?

勉强稳下心绪,这次为贵客诚心续茶,不知不觉间,明昭起初的企图早已抛之脑后。

淡然地饮下第四杯茶,根本没意识到眼前这个计划驳她面子的隐藏对手已然被她撼动收服,邹黎只是默默地估算着,一个健康的膀胱还能容忍她再喝几杯。

她好像有点理解见过的那些老总们了,邹黎想。年过五十还要强撑着不在宴席上频去厕所,推杯换盏的热闹表象下,他们一定很辛苦吧。

·

青州城外,枣坡下的隐蔽洞口。

哑郎和重又昏迷过去的受伤女子紧挨着躺在地上。眼前一时发黑看不清东西,哑郎只好抖着手摸上脖颈的淤青。

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哑郎不小心碰到对方身上的残甲,倘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只怕他现在早已没命喊痛。

筐里剩下的枣子……也在单方面的打斗中洒得一粒不剩。摸索着扯坏的衣袖,想想水缸中游着的几尾鲫鱼,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哑郎眼眶。

邹娘子花了五两银子买他,可邹娘子从没这样待过他。

他不想救人了,哑郎抹着眼睛不知道在和谁赌气,好好的衣服坏了那么大的口子,让纨绔们流氓们遇见还说不定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本该炖上的鱼汤连个影儿都没有,邹娘子忙了一天,结果回去只有几个早上吃剩的面饼子对付。

都怪他好好的路偏要一脚踩空。滚下山坡也就罢了,还非要多管闲事。趴在地上一小把一小把地拾回枣子,哑郎只觉得脚腕上的扭伤越来越疼。

还能在城门落锁前赶回去吗?哑郎看着洞口外透进来的晦暗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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