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季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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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行至秋麓书院所在的秋麓山山脚下停住，一辆车上下来了楚云祈和柳嫣然，一辆车上下来了陆庭舟和陆庭思。

苏允和陆庭仪各自回府，没有继续跟着凑热闹。重点是秋麓书院也算儒家圣地，这两人看到那些爱论辩的夫子们就头大。

秋麓山山脚下有处歇脚的凉亭，凉亭用青竹搭建，旁边还一个茶摊，卖着大碗的茶水。

陆庭思看向那个竹亭，无奈笑道：“院长师父真是个急性子，一点也等不得。”

他回头向楚云祈他们道：“看，他老人家已经等在亭中了。”

楚云祈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竹亭中果然有位灰布衣衫的高大老人，他正襟危坐，一手握着书卷，一手里却端着一只粗瓷大碗，正仰着头吨吨吨地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楚云祈挑了挑眉，儒修不是最在乎一个“礼”字的吗？这位院长居然这么不讲究？

不讲究好啊，她本来还担心见面时有什么仪容仪表上的差错，如此看来，倒是多虑了。

她又看了一眼陆庭思，陆庭思神情如常，看来早就习惯了自家院长这副样子。

果然，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

几人走入凉亭，季池手中的茶碗已经搁在了桌上，他放下手中书卷，起身看向众人。

众人行礼，即便是身为三皇子的陆庭舟，也对季池恭敬唤了一声“季院长”。

季池看上去早已习惯，只是招呼他们不必客气，快快坐下歇歇脚，便大袖一挥，桌上又出现四只粗瓷大碗。

陆庭思十分熟稔地拎起旁边的大茶壶给每个人满上，自己仰脖先干了半碗，然后舒服的叹了口气。

柳嫣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碗，犹豫了一下，却是露出一抹爽快的笑意，端起茶碗也喝了半碗。

楚云祈看了一眼陆庭舟，对方朝她微微点头，示意不必太在意这些，然后自己端起茶碗，喝下了小半碗茶水。

楚云祈这一路其实早就渴了，只是在车厢中与柳嫣然对坐着，心里一直琢磨着事情，却是忘了解渴。此时她也不再顾忌什么，端起茶碗吨吨吨也喝了个干净，放下茶碗时则用帕子秀气地擦了擦嘴边水渍，仿佛刚刚那么豪放牛饮的人不是她一样。

季池看着他们四人，脸上笑意渐浓。

“云栖姑娘，”他没有叫楚云祈“云侧妃”之类，而是直呼了姓名，“听闻你要去皇陵修炼，时间有些紧张，我便在此等候，此次见面只是想和姑娘探讨一些诗词而已，于是想着就不让你们登山入书院了，太过麻烦啰嗦。”

楚云祈自然乐意，点头道：“如此就很好啊，多谢院长大人。其实登山倒也没什么麻烦的。尊师敬长，本就是我辈该做之事。”

季池捻须而笑：“若你们入了书院，那确实如此。但是在我这里，没这么多讲究。”

他直接问道：“司庭传回来的那两句诗，意境甚好，蕴含其中的情感也颇为烂漫。那诗，果然为你所做？”

楚云祈直接摇头：“不是我写的。我跟七…司庭说过，是我梦中的仙人写的。”

季池看着楚云祈，却是笑了：“这个理由好生耳熟啊。”

他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陆庭舟，对方垂眸倒茶，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语一样。

季池又道：“云栖姑娘的梦中仙人，可还写过什么别的诗句？”

楚云祈虽然对这位院长观感不错，但是总觉得不能太过逞能，便摇头道：“暂时没有了。”

“这样啊，”季池面露遗憾，“我这里倒是有一些诗句，也是一位故人的梦中仙人所做，云姑娘若是有兴趣，可愿听一听？”

楚云祈点头：“自然是愿意的！”

他思忖了一下，念到：“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1】……”

楚云祈：“！！”这不是诗仙李白的《月下独酌》嘛！

她有些兴奋，但是表面上却装作茫然模样：“好诗啊，不过没听过……”她现在可以肯定季院长那位故友也是穿越而来的人，但是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她不敢贸然暴露。

季池眼中闪过一抹遗憾，叹道：“这是她生前吟诵过的诗句中，我最喜欢的一首。”

“生前？！”楚云祈惊讶，正要问，却停柳嫣然低声道：“院长那位故人，是我们长剑宗的君芜师姐吗？”

季池有些意外地看向柳嫣然：“长剑宗柳嫣然柳姑娘，原来君芜是你的师姐…难怪…”

他又看了一眼陆庭舟，陆庭舟也迎向他的目光，神情却是无波无澜。

楚云祈却是讶然，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君芜的话，倒也合理。她之前便从陆庭舟的口中感觉到君芜也是穿越者，如今看来，她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只是可惜啊，这位君芜已经不在人世了。

季池目光落向亭外竹林：“你们刚刚来的路上，司庭已经传信给我，说了柳姑娘也想来拜访的原因，他还随信附上了柳姑娘念的那句书文。”

季池自嘲一笑，眯起了眼睛，仿佛是在回忆：“柳姑娘可知，你拜错人了。”

柳嫣然微微一愣：“那句‘有后而无先，则群众无门。有诎而无信，则贵贱不分。’不是出自院长之手吗？”

季池摇头：“说来惭愧。”

“当年我在北境游历时，在一位北方儒修开办的清谈会上，偶遇了还是少女的君芜。她当时舌战群儒，驳斥着那些人的迂腐和虚伪，骂他们看不见农夫手上的茧子，认不出田间生长的作物，看不清四季轮回的规律，不懂权衡，不知取舍，只知道一味地指责，并且以此来标榜自己的卓尔不群与众不同。”

季池脸上浮现出畅快的笑意：“当时骂得那些人都懵了，有人指责他妇人之见，被她一拳一个揍得满地找牙，她挥舞着拳头告诫那些人，‘我的拳头就是让你们坐在这里挨骂的资本，你们记住了，拳头就是道理。’”

“哈哈，”季池回忆着当时，不由笑出声来，“虽然这句‘拳头就是道理’我不甚同意，但是她骂那些人的话实在是痛快至极。”

“后来我单独请她喝酒畅谈，与她成了忘年交。柳姑娘提起的那句，便是那时她念给我的。”

柳嫣然震惊抬头。

季池却摇头叹道：“当然，她同样说那不是出自她手，而是她梦中的仙人所做。我只当她不愿在儒修中留名，便征得了她的同意，将那句写进了我的书中。”

季池说到这里停住，看向竹林的目光变得有些悲伤。

“若是知晓她……我该将她的名字写进去的。”

陆庭舟的手微微抖动，他垂眸放下茶碗，将手拢入袖中。

楚云祈没想到季池院长也与君芜有过交集，她侧头看向陆庭舟，有些担心地伸出手，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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