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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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半天,竟是要馍馍。檀叙莞尔。

月色如盐,寂静地漫山遍野铺着,暮秋的风带走身上的暖意,檀叙忙用身子挡着风。岳筝睡相又不好,小刺猬似的滚着,一会儿团成球儿,一会又摊手摊脚流口水。

檀叙陪她折腾,脸上的表情却愈来愈柔。

“你究竟是何人?岳筝还是岳二,我竟分不清了。”

山风乍起,一声低喃骤然消散,唯有寒蝉身侧长鸣,细弱草茎巍巍战栗。

岳筝恍惚间梦回纵马飞驰的快意人生,西夷多山地,即便是军粮不能及时运来,亦可打野味,唯独北上时,一到冬季,大雪封山,若是吃不到军粮,饿得生啃树皮也是有的。

只是这梦颇为奇怪,置身冰天雪地,朔风呼啸,却不觉寒冷,身侧校尉名曰李赞,鬼鬼祟祟掏出一个白馍馍捧着给她,说是檀都知送来的粮食,岳筝脑袋昏昏,顾不得许多,一口咬下,那白面馍馍竟变成了大石头,硌得牙疼。

再睁眼时,却见周身密雾缭绕,勉强可见身侧桂宫巍峨,琉璃翠瓦,竟是又到宫中。不远处,檀叙身着初见时那身粗布衣裳,于梅园落花间盯着她瞧,她下意识退了两步,却见几双漆黑的手自他身后,将人生生拽进浓稠大雾中。

她忙叫一声:“莫要伤他!”可冲上去,却见檀叙缓缓回首,一滴血泪自眼角滴落,下一刻,她又觉心口刺痛,垂眸看去,华服罗群尽被鲜血濡湿。

“谁敢捅老子!”岳筝大叫一声,再起身却见东边稻田已露出一道亮线,竟是一觉睡到破晓。

岳筝起来活动身子,竟发觉虽露宿荒郊野外,却一点儿没受凉,顿时觉着自个儿天神庇佑。当即决意去檀叙那儿瞧瞧,看看眉山老道如今景况,看昨日那情形,眉山老道似乎并不认得檀叙,也不知那心狠手辣的金孔雀把那老头如何了。

她循着记忆往回走,不消多时便见着一处小院。

借着微曦晨光,她可算瞧清楚了,不过是竹子搭的一间小屋,青砖绿瓦砌出几面矮墙,只是周围树木掩映,看得岳筝直皱眉头,心道檀叙也不怕树招小虫咬她。

她用小弓连射几箭,却无人声,唯有寒蝉凄切鸣叫,她翻墙而入,只见院中空空,房门敞开,小屋一览无余,亦是不见一人。

屋内陈设简单,却极其清雅,岳筝胡乱翻了翻,却见榻上小方桌有一暗格,她翻开来看,捏出来个扳指似的东西,只是上面满是细小孔洞,不像是装饰。

“这是个什么玩意?蚂蚁窝?”

她将那东西放回去,见已经熄了的炭盆里还露出半片白帕子,其上凝滞着大片暗色污渍,竟是血迹。

只是不晓得是谁的血。

岳筝查探无果,又一路往庄子赶去。好容易回来,已出了一身汗,她便直接去汤泉泡澡。

这庄子的汤泉终年温热,周围皆是芳香清远的香花草木,水汽并着花香蒸腾而上,因此名为媃雾泉。岳筝叼着片儿草叶,正倚着白玉池沿儿筹谋大计,却听得一阵笑,竟是韩琮的声音。她忙将亵衣胡乱穿上,将身子没入水中。

“珍觅,你可让我好等!”韩琮的声音拐了好几个弯儿,听着教人牙酸,随后便是衣裳落地簌簌声。

“珍觅,你可不晓得,我家里那位真是教我吃尽了苦头,只可惜郎君我有把柄被人捏着,若是哪日那大虫死了,我便将你纳进府,做我的小乖乖如何?”

大清早就做这等事?岳筝正腹诽着,却听得女子叹息之声:

“韩公子,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是带我来这儿作甚?”

韩琮哈哈一笑,道:“古人常道,以天为盖地为庐!珍觅还不知这泉水的妙处!来,让郎君疼你!”

岳筝听那珍觅不愿顺从,而韩琮似要用强,便不管不顾地起身,骂道:“格老子的!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

她一招鲤鱼打挺,飞身越起,溅起大片水花,落地却见韩琮惊愕地盯着她,又忙错开视线,吓得直发抖。韩琮那裤子摇摇欲坠地垂着,汗巾上还勾着那女子的小衣。而那绝色女子虽秀眉微颦,神情忧郁,一截白玉似的藕臂却缠着韩琮的脖子,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哪里是强抢民女,分明是你情我愿!

岳筝哪里见过这场面,只得自找台阶道:“我这就散着步回去了,你们接着玩耍。”

说罢边走,但又回头对珍觅道:“我名为岳筝,你若是遇到难处,尽管说。”

珍觅瞧了她一眼,摇头又是一声叹道:“劳姨奶奶忧心,我逍遥快活能有什么难处?您倒是忧心忧心自个儿罢!”

说着盯着岳筝前襟,脸颊飞红。韩琮亦是战战兢兢立着,丝毫不敢乱看。岳筝低头瞧了一眼,脸立即红了,思忖道,岳千金这尺寸还真不小。

岳筝忙抱着肩膀尴尬地遁走,心里却是揣着疑惑,方才她听这女子名唤珍觅,这名儿可并不多见。因此留心特地多问了一句,倒没想到招来一顿奚落。

北伐之初,锯庸关一战因缺粮兵败,主将战死,岳筝作为副将负荆请罪,韩党却不顾枉死三千将士魂灵,私带少帝出宫游玩花丛,与美姬名伶宴乐三日。

帝师兼首辅梁赟本无心朋党之争,对韩党向来敬而远之,见此倒反天罡之举终按捺不住,将檄文夹于奏折之中上书。

谁料少帝读罢,竟将这激昂叱骂给韩宗昌一起读了取笑。

数日后,梁赟私藏龙袍事发入诏狱。梁赟耄耋之年,数次告老,何曾有不臣之心?韩宗昌此番栽赃明火执仗,猖狂行径令朝臣人人自危。骨头软的加入韩党,年岁大的辞官告老,有骨气但不多的,便和岳登一般做鹌鹑,胆敢忤逆者皆被下狱问罪。

主少国疑,奸佞当道,檀叙作为天子近侍,非但未规劝少帝,反倒写了篇讨贼檄文讨好韩宗昌,又特地入诏狱,将那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言念给梁赟听,将人气得重病,染了咳血症,纵然被少帝宽宥释放,然没几年便故去了。

梁赟病逝,韩宗昌立即接任首辅,至此权倾朝野。梁家终难逃灭顶之灾,男子尽数充军,名动京师的第一才女,梁赟最疼爱的孙女梁珍觅,没入教坊司为奴。

她虽未与梁赟相交,梁赟却到底是为了军粮一事而死,若那女子当真是梁珍觅,她定然要将人救出,至少也要帮她脱离了教坊司的掌控。

想到这儿,岳筝便顿了脚步,心道,既然这可怜的女子被自己见到了,便是要管的,若韩琮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子弟也便罢了,只是他这等宿花眠柳、强抢民女的纨绔,岂不是作践了珍觅。

见岳筝走了,梁珍觅面上笑意骤然转冷,韩琮正背对着她唱曲儿,便将头上发簪拔下,微微转动其上绿珠,只见簪尖儿骤然探出一根银针,她刚欲对着韩琮的后心刺下。却听得一声喊,竟是岳筝杀了个回马枪!

“我方才思忖片刻,总觉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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