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房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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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开春,范小舟背负着“杀人疯子”的名号,已经死了快半年,范大成成日里浑浑噩噩,喝酒赌钱不回家;范入柳独住在范家后院的茅草屋中,除了出门采买,很少见人;野桃的丈夫早在东窗事发前就离开了禹城,不知所踪。

当时在镇民们眼中,范大成为杀人犯弟弟鸣不平,同范小舟沆瀣一气,可恶;范入柳被为外室杀人的范小舟坑害,成了没人要的寡妇,可怜;野桃的丈夫则是因为害怕吃醋发疯的范小舟把自己也砍死,赶在范小舟被捕前连夜翻过东山跑了,可笑。

就这样三个月后,有一日,范小舟的妻子范入柳突然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人。不过依柴有味自己看,范大成对范入柳的疑心定然不是那时才起的。

刘贵枝不解:“怎么说?”

老衙役喘息声渐重,两只脚架在前后两阶石阶上,趁着稍作休息回答:“听说范入柳在范小舟死后从来没流过一滴眼泪,甚至在她离家失踪的那几天前,还日日有闲心跑去看街头走方戏法。”

刘贵枝恍然,且不说范入柳范小舟从前夫妻情分如何,单就范入柳这样淡漠的态度,爱弟心切的范大成只怕是不会满意的。

“范大成于是便以担心弟媳安危为由,希望’贵人’能帮忙寻人。明面是找人,可其实,是希望对方能借机调查范入柳,看是否能发现与野桃一案有关的新线索。”老衙役继续道,“而对方似乎也明白范大成的用心,在接下范大成’寻找范入柳’的请求后,对方根本没按照’寻找范入柳’的目的行动,甚至连范家范入柳住过那间房都没看,转头就跑到了还在荒芜中的永慈寺。”

说来也怪,那口井因为水质甘甜,水清沙少,一直是禹城镇镇民的心头好,哪怕要上山下山,前来挑水的镇民从来络绎不绝,井水几十年来不见干枯。然而偏偏就在野桃于井中出事后的数月里,镇民忌讳井中死过人,鲜少上山取水,不知不觉不闻不问许多个时日,再有人想起那井来,某一日一看,井底竟已干出了裂痕。

那位贵人因此寻了机会,顺着长梯爬下井底,竟在那下面发现了一口半人高的圆座青鼎,两个“耳朵”上还拴着一根麻绳。

“一口枯井里,放着一口青鼎。”老衙役边说边伸手比划着,“大概这么宽,按大小看,应该刚好和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相称。”

此话一出,瞎子与刘贵枝皆是一愣。

好好一口青鼎,好好一个女子,老衙役何故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连到一起?

刘贵枝彼时已累得快要灵魂出窍,扶着山石,离老衙役足有二十步远,那是他能听到她说话的最远距离了,看着对方颇有深意的眼神,她深深呼吸,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不知道能通住持出事的这段时间,姑娘可有特别看过永慈寺的那口井,那井深近六丈,单从地面向下看,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有没有水,除了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就算打着最长的灯杆也看不清。”

瞎子听着柴有味的话梢,偏头向身边的刘贵枝,感觉两人目光往来间似有猫腻,却不得其法,“那又能代表什么?”

“代表,从始至终,野桃案事发当日,那挑水工也没能看清井中尸体的模样吧。”刘贵枝惨白着一张脸,果然猜出了老衙役话中的玄机。

她道:“事发之时,挑水工只捞上一颗人头;事发之后,衙门从井中捞起的已是没有脑袋的尸体。如果真是如此,那其实从始至终,根本没人亲眼见到过野桃的头和井中那具躯体连在一起的画面吧……”

挑水工也好,衙门也好,都只是根据井中当时有重物’咕噔’落地的声音,推测野桃的躯干掉在了井里。

接着,他们真的从井里捞出了一具女性躯体,因此便顺理成章认为那就是当初被挑水工拽断的野桃的下半节。

但其实,根本无人亲眼见到,那躯干从前是不是按在这具脑袋下的。

瞎子若有所思:“你们的意思是,当时野桃脑袋下拴着的,’咕咚’入水的东西,很有可能不是野桃的躯体?”,说到这,他不禁又想起方才柴有味的话,“青鼎,应该刚好和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相称。”

瞎子恍然,而一旁刘贵枝显然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难不成,就是那座耳上拴了麻绳的青鼎?”

老衙役缄口默认,算是肯定了两人的猜测,当年为范小舟翻案的事情,也正因这一座青鼎而展开。

“野桃被捞上来时,颈下断口已被麻绳绞到血肉模糊,想和躯体严丝合缝吻合上已无可能,再加野桃本就是外乡人,丈夫下落不明后,禹城镇中根本无人能识别她的尸体,衙门只因挑水工听到的那一声’咕咚’就断定身首为一家,未免有些草率。毕竟,重量相近的东西,入水声音并无大分别。”他说,“我猜那贵人应该也正是带有此疑虑,才在下井看到那口青鼎和鼎上的麻绳时,一下想起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挑水工挑起辘辘时掉进水里的并非野桃的躯体,而是那口青鼎,尸体的头,也并非是在那时断的。”

瞎子却不解:“可这有什么必要呢?凶手何故费劲把一口鼎拴在下面让挑水工听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刘贵枝揣手,一下下在胳膊上点着食指,“应该是怕衙门会对断头尸体起疑心吧,自古以来断头的死法都是最残忍又最费力,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特意切掉对方的脑袋实属没必要,这就很难不让人起疑,凶手断人头颅的目的不禁泄愤那么简单。”

老衙役点点头,很快接过话,“确是如此。这种事儿太常见了,自古以来那些有名的断头惨案,背后多数都有不少隐情,其中最常见的手法便是移花接木了——为了隐瞒尸体上某一处不可消除的痕迹,将头首调换。也正是因此,衙门在办这种断头案时,多半会最先排除尸首不对家的情况。野桃一案正属这一种。”

瞎子沉气,低吟一声,“嗯……这么说来,杀害野桃的凶手很可能也是给野桃的脑袋换了一个旁人的躯干,他为怕有人对此起疑,这才选在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永慈寺的水井下——演上一出“当场断头”的戏码?”

——凶手特意安排了此机关,在和野桃重量差不多的鼎耳上绑上活扣,等着发现尸体的人拉开活口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产生是躯体和脖颈分离的错觉,让人以为,井下的那具躯体原本就是和那颗头连在一起的。

待衙门到来,听过挑水工的形容,自然将那具躯体和那颗头连到一起,也就不会有多余的怀疑了。

至于为何偏偏是那口青鼎,依照柴有味自案牍上看到的结果,依照当年翻案时衙门的推断,原因大概有二:一来,脖子分家的头和躯体本身是很难用绳子拴到一起的。就算拴到了一起,也很难做出活扣。所以哪怕凶手已将野桃的躯干准备好,也很难完成操作,真的将尸体拴在头首之下。而青鼎这种坚硬又冰冷的泥铁之物,相比血肉之躯,就要好控制的多;二来,衙门推测那口鼎很可能原本就一直在井下,是现成的工具。只不过从前井中有水,无人注意过此事。

而这些也不过都是果。

凶手费力做出这么多花样的原因,最有可能的原因——正如老衙役所说——便是因为在野桃真正的躯体上,藏有某样直指凶手身份的证据,那东西没办法从野桃身上被清除。

凶手为了隐藏这痕迹,不得不调换野桃的尸体;为了不被人看破他换尸的真相,接着又在井下做出了机关。

“这些猜测现在你我说着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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