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固伦纯悫公主》全本免费阅读 aishu55.cc

认真论起来,容淖与策棱其实不过片面之缘,囫囵长相刚记全,根本算不上了解彼此。

但策棱隐晦的眼神着实微妙,容淖轻易读懂了他那句“为舜安颜”,另有深意。

策棱约摸是误以为她此来是为勾搭舜安颜的,照顾她的脸面,没把话说透。

容淖轻抛手中的六月柿,莞尔轻嗤一声,目色坦荡,直白道,“我只遥遥一瞥罢了。一不会失足跌落;二不会卖弄才情;三,喏手帕珠花都紧实着,飞不到路边去。”

反正万寿节夹楼那次,这兄弟两早已阴差阳错撞见她玩弄心机,哄骗五公主,容淖不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有甚颜面可言,索性省了兜圈子的麻烦。

“轻车都尉不必防我弄出私会外男的丑事,让所有轮值的人都交不了差,让和我有口头婚约的漠北一系脸面扫地,你自去继续巡视吧。”

“公主慎言!”策棱抿紧唇角,微不可察瞪了容淖一眼。

容淖误以为策棱这幅臭脸是在不屑自己的说辞。

眼下的情形,除非她把五公主卖了,否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容淖懒得和策棱费口舌周旋,晃晃晒得发晕的脑袋,烦躁赶人,“信不信在你,你大可另寻一处地方待着,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来都来了,她今日肯定得看了舜安颜再走,免得还要折腾第二趟。

“公主竟为他退让到此等地步!”策棱观容淖坚决的态度,实在忍无可忍,剑眉恨铁不成钢的一拧,锐利威风如凶狼的长相越发显得冷峻,沉声训道,“人之修炼,当出言有尺,嬉闹有度,做事有余!”

容淖浑身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哦。”

策棱见状,气息一梗,凝眉解释,“此言并非责备……”

“轻车都尉策棱,本公主命你立刻退下!”容淖面无表情打断,“此为君臣尺度,你记劳了。”

策棱怔了怔,余光觑见容淖凛然不悦,面上迅速划过一丝懊恼,只得无奈抱拳行礼告退。

容淖寒着脸坐回原位,心头一阵窝火,刺得脑袋愈发晕眩,忙扯过宫扇摇了两下。忽觉左手手肘一麻,手掌使不上劲,一直握在手心的六月柿软乎乎往地上滚去。

一只大掌迅疾抓住那枚六月柿,以免它落地摔成一堆烂渣的结局。

是悄无声息,去而复返的策棱。

“公主,冒犯了。”策棱低声道,然后毫不犹豫拎开挡道的容淖,一把薅干净了山亭苗圃内那株六月柿的果子,阔步走远。

六月柿是西洋传进来的玩意儿,满株红果犹如挂了一身喜气小灯笼,瞧着十分诱人,但时人也畏其色艳□□,遂只作观赏之用。

策棱见过容淖大太阳底下去偷摘杏子,摔了还惦记着吃。也见过容淖身上无意间掉出来的小梨,那青皮光看着便让人觉得舌根泛酸,她偏偏还在上面留个排小小牙印。

活像个像个顽童,什么都敢咬一口。

策棱唯恐她一时兴起,逮着六月柿也想尝尝味儿,索性把果子薅了个干净,尽数带走。

“……”容淖唇角抽搐,闭目屏息,才勉强忍住骂骂咧咧的冲动。

嘠珞端着一壶凉茶从另外一条小道匆匆跑回来,见容淖面色寒煞,眉宇堆积不虞,立刻问道,“公主知道舜安颜少爷在前湖失足落水,改日再去藏拙馆为大阿哥鉴画的消息了?”

满族称名不称姓,舜安颜虽姓佟佳,但寻常只称作舜安颜少爷。

譬如曾经权倾朝野的鳌拜,本姓苏完瓜尔佳,但时人多称其为鳌中堂。

“什么失足落水?”容淖直觉不对,灌了一杯凉茶,勉强压住浑身的不适,“你说详细些。”

“舜安颜少爷过前湖边的石子路时,远远瞧见柳偏僻处树荫下有一女子在舞棍弄刀,嘴里还吊着戏腔,洒然飘逸。一时兴起,便悄悄摸上叠翠假山,想要靠近欣赏一二。”

嘠珞啧啧偷笑,“几个巡逻侍卫见他行迹鬼祟,以为是歹人,冲上前去抓捕。双方争执间把假山压垮了半拉,舜安颜少爷和着大片泥石一起落了水,听说狼狈得很,脑袋险些破个窟窿。五公主清高无垢,若听闻了这消息,怕是会气得七窍生烟。”

这么凑巧?

容淖想起莫名其妙出现,开口便一副了然于胸,训斥她行事无状的策棱。

他是一等御前侍卫,为负责此次御驾出行安危的副统调,如果他要暗地里使绊子,简直轻而易举。

为了脑袋不长草,他还真敢!

容淖愤愤攥紧拳头,忍无可忍骂出声,“混账秃瓢!”

她不确定策棱是否藏身在附近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气急之下,干脆扶着廊柱,对准东西南北每个方向骂了一句!

“……公主你……”嘠珞瞬间收起幸灾乐祸,不敢置信问道,“热昏头了?”

“哼——”容淖黑着脸,气急败坏拂袖离开。

嘠珞见她背影颤颤巍巍的,赶紧抓起阳伞追出去把人扶住。

主仆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亭。

策棱才从一棵双人合抱的古树枝丫上一跃而下,随手把那堆六月柿扔到隐蔽处,这才离开。

“哥,我这边一切顺利,你那边如何。”策棱走下山亭,回到侍卫轮值的庑房,恭格喇布坦立刻迎了上来,“可有对小十格格把利害关系说清楚?”

自万寿节当夜,兄弟两听见容淖花样百出的诓骗五公主后,便借由职务之便,不动声色盯住照水阁,想看看容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容淖这大半个月几乎足不出户,今日却在见过五公主后,头顶三伏天,巴巴跑到舜安颜去藏拙馆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了。

正当婚龄的少女蓄意‘偶遇’外男,目的不言而喻。

多年前的记忆过于深刻,在他们兄弟二人看来,不管容淖年岁几何,她始终都是种痘所那个一身小奶膘,想倒水还得费劲踮脚去够桌子的小团子。而非来日将远嫁漠北,牵涉自身利益脸面的和亲公主。

小儿贪玩走岔了路,大人应当及时引导修正。

策棱此番本意并非指责容淖,而是引导。

舜安颜不仅生性风流,且已是板上钉钉的五额驸。她若硬要坏人姻缘,怕是讨不到好。

谁知,一言不合……

策棱下意识抹了把明明长了一层短硬青茬子,却还被硬骂作秃瓢的脑袋,颇觉头疼。

他万万没想,这株歪歪扭扭的小树苗不仅一根筋,还是属铁桦树的,脾气又臭又硬!

“罢了,不必理会那是非不辨的小孩。”策棱冷然道,“你看牢舜安颜即可。钦天监算过,半月后是吉日,宜御驾北巡。届时随驾人丁逾三万,人马混乱,务必掐断他二人任何接触机会。”

恭格喇布坦看策棱的表情,已猜到今日劝阻容淖并不顺利,所以只能从舜安颜下手,郑重点头称是。

-

容淖并不知策棱兄弟二人已在背后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回到照水阁,一下歪倒在贵妃榻上,闭目不言。

她面色沉抑暗晦,好似狂风暴雨将至的前兆,震得嘠珞不敢再叽叽喳喳追问不停,轻悄悄准备去唤人打了两桶水来,伺候容淖梳洗一番。

三伏天在外待了一两个时辰,还走出这么长一截路,身上难免沾了汗意。

嘠珞一脚还未迈出内室,忽然听得身后一声闷哼,回头望去,当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脱口而出一句,“公主,你怎么吐血了!”

容淖绵软瘫在贵妃榻上,鲜血把秋香色软枕染变了色,衬得少女姣好秾丽的面容,一派阴郁死气。

她艰难取下随身携带的荷包,无力递向嘠珞,声若蚊蝇,“不许声张……你……按里面的药方……去煎……一副药。”

嘠珞双眼含了一包眼泪,扑倒容淖跟前,替她擦拭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慌得像只无头苍蝇,嘴中不断念叨,“煎药,对,该先吃药止血。不对……煎药太费事了。公主上次炼的丸药还有几粒,奴才带在身上呢,先吃这个!”

嘠珞颤着手飞快取出一粒药丸往容淖嘴边塞。

“没用了。按药方重新煎药……我用过新药……立刻会好。”容淖微侧开头躲避,半阖的双目隐藏所有情绪,反复叮嘱,“不准……张扬。”

“可是,可是……”嘠珞瞧着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眼泪跟着下来了。

她虽不通医理,但她照顾容淖多年,很清楚容淖的病情反应。以往容淖在四季交替,病情加重之时会咳血。

可这一次,却是直接吐血。

近来容淖身体明显好转,瞧着精神头好了许多,眼下毫无征兆吐血,观之情形分明比过往每次卧病都凶险许多,病情急转直下,反复诡异至此,嘠珞忍不住抽噎劝道,“公主咱们还是传太医吧,你也能省省心力,好好养病。”

“信我……一次。”容淖倏然睁开眼,费力抓住嘠珞。

嘠珞眼睁睁看见她眸底的恳求一点点黯淡,直至微弱,但她的手始终固执,力道分毫不减。

嘠珞捂着嘴,最终还是泣不成声点了头,拿上荷包里的药方,直接冲进容淖的小药房,抓药煎药,未惊动旁人半分。

容淖服下药后,效果立竿见影,从气息到面色,全无乍然吐血时奄奄一息的骇人病状,恍然间好似又恢复到了这段时日天下太平的康健状态。

不过到底是吐了不少血,伤了内里元气,需要休养,索性以游玩时中暑为由,抱恙闭门不出。

皇帝公务繁忙,听闻她微恙静养的消息,虽未亲自前来照水阁探望,但流水一样的名贵药材,珍奇首饰从未断过。

后妃们习惯揣度皇帝的态度行事,识趣得很,知晓不宜上门叨扰容淖养病,只纷纷派遣宫人送上重礼慰问。

八公主与容淖同在一处院落,上下楼住着,不好像妃嫔们一般只送礼不露面,亲自登门问候。

初入容淖溢满药香的内室,八公主还顾忌着上次容淖说过不喜旁人进入内室的话,神情略显拘束。几句问候下来,她见容淖态度不错,还让人给她上了甜汤和点心,乐滋滋一笑,没心没肺的话篓子本性立刻暴露无遗。

八公主凑到拔步床杌凳坐下,和容淖挨得极近,小声絮叨,“六姐姐整日闲在屋中,肯定闷得慌,我来给你讲讲近来畅春园中的热闹事吧。”

容淖少见八公主聒噪之时还会保持谨慎,料想她要说的‘热闹事’,牵涉到的人身份肯定不低,犹豫一瞬,还是点头。

那药能坚持的时间比她预期短了许多。

她没有时间继续干等五公主替她探听旧事,应该适时挖掘新途径了。

这宫苑里的事圈圈绕绕,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没准会有千丝万缕的纠缠,多听两耳朵外面的事,说不定真能抽丝剥茧出头绪。

八公主说的头一桩‘热闹事’,便是有关未来五额驸舜安颜的。

原定伴驾北巡参加木兰围猎的舜安颜,突然被任命为采诗官,即日起一路南下,收录诗集,不再随驾。

不用细想也能猜到,约摸是舜安颜窥艳坠湖的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了,皇帝自己正因春常在之事陷在艳事旋涡里,暂且无法脱身。结果亲自挑选的准女婿冷不丁又搞了这一出,让本就不妙的局面雪上加霜。

皇帝颜面扫地,索性暂时把人打发南下采诗去,一能避开流言蜚语,二是眼不见为净。

“皇阿玛对五姐真好。”八公主艳羡道,“分明在气头上,还顾念着爱屋及乌四字。”

采诗官一职自周朝设立,看似是个人微言轻的卑弱官职,实则内里大有由头。

采诗官犹如皇帝散落飞翔在民间的蜜蜂,政见议论,奇闻异事,民间疾苦,都会通过采诗官收录的诗词,上达天听。

舜安颜被罚南下做采诗官,若想谏言立功轻而易举。将来他能带着功赏返京迎娶五公主,如此,也算妥善找回了五公主此次损伤的颜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生远,应如是了。”八公主再次感叹,“算起来,皇阿玛算是待女儿极好的君父了。上面远嫁蒙古和亲的姐姐们,皇阿玛都特地等她们年纪大些再指婚,怕年纪太小远去塞外适应不了。而且每年北巡,皇阿玛要么会招她们皇账相见共叙父女天伦,要么直接下榻公主府邸。”

容淖笑笑,想起那些年纪轻轻便瘗玉埋香在草原的和亲公主,不置可否。

八公主见容淖反应平平,并不觉得扫兴,反正她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身份相当的倾听者。

因为她的絮叨里涉及君父、皇姐及亲贵,底下奴才们不过听她提个名字,已吓得跪地磕头求她饶命,口口声声称“奴才不敢妄议”,实际上是不敢和她一起讨论,怕她哪日翻脸算总账,实在无趣得很。

八公主约摸是憋得狠了,灌了一口甜汤,又自顾转了话头,说起另一桩事。

“听说前儿个,大张夫人在来畅春园为小叔子请罪的路上小产了,血流了一地,险些救不回来。”

小张大人漏夜跑马、擅闯宵禁,奔到畅春园讨还媳妇儿,把君夺臣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张家上下惶恐不已,其父兄老张大人与大张大人捧着顶戴入畅春园面圣请罪,张家女眷也递牌子求见太后。

因老张大人的夫人多年前生小张大人时难产而亡,张家中馈事务皆由进门多年的长子媳妇大张夫人统管,长嫂如母,大张夫人便代为出面了。

“大张夫人似乎并不知晓自己有孕在身,疾风火燎慌了神……也是可怜。”八公主唏嘘一声,噘着嘴微不可察嘟囔,“皇阿玛……造孽。”

她本性纯粹,变脸也快。上一秒还在夸皇帝待女儿好 ,却并不耽误她下一秒为弱者抱不平。

容淖终于有了反应,“大张夫人从前可生养过孩子?”

“自然生了,一子一女,都顺顺当当的。”八公主道,“不过,她这一胎怀的时间间隔太久。听闻她已年近四十,多年来再未遇喜,一时忽略也是有的。”

容淖垂眸,她对万寿节那日,大张夫人独自迈出宁寿门那一幕还有印象。

乍闻祸事临头,大张夫人吓得六神无主,犹能强撑现身于人前,粉饰太平。由此可见,此人并非真正的体弱胆怯之辈,肚子里的孩子也算强劲。

这样一个能在皇家秘辛前,避害保全自身,平安踏出宫门的女人,却在入畅春园的路上被吓得小产了。

这事,未免透着古怪。

——张家,还真是把怪事凑在一处了。

容淖细问八公主两句大张夫人小产时的情形,八公主闻言,眉头拧成两条毛毛虫,“后宫那些娘娘们生产时,隔得老远也能嗅到空中的血腥味,我光想想我以后也会生孩子便觉得脊背发凉,哪里会仔细打听别人小产时的形容。”

“我都想好了,除非我未来的额驸生有谪仙之姿,笑如朗月入怀,爱我敬我,折服我心,否则我才不愿意舍了命给他生孩子。反正我是公主,他能奈我何!”

“……”容淖无言以对。

“六姐姐,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八公主捧着脸蛋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滚热的气息凑到容淖耳边,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为什么越是年长的男人,越喜欢孱弱生怜,碰一下就哭兮兮的姑娘吗?如此推论,如我这样身强体壮的,喜欢我的都该是很年轻的男子对不对?”

“……不知道。”容淖噎了一下,紧接着诧异道,“你为何会提起这个?”

八公主年方十四,平时见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是皇兄弟们,为何会对男人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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