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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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

“嗯,他受了重伤,我暂且将他安置在一农户家中……”

傅声闻尚未说完,便有两个僮仆急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抓着他往厅堂跑去。而今太守死因不明,有人认为乃凶妖索命,因此宅内众人现在行走各处皆是成双成对的。

左侧僮仆絮叨道:“你怎么才回来!僚佐已经等你整整一天啦!晚饭都没吃!现在太守死了,整个魏宅顶数他最大,他若不吃,那谁都甭想吃!”哼,不知哪里摆来的谱儿!僮仆心想。

见无人应声,右侧僮仆回头一瞧,傅声闻正伸长了脖子望着跟在不远处的沈寒枝,甚至还要往她身边跑去,遂又使劲儿抱紧了些,附和道:“别看啦快点吧!大伙儿都饿着肚子呐!你阿姐又跑不了,现在的魏宅便是连一只蚊虫都飞不出去……”

傅声闻心想:沈寒枝可比蚊虫厉害多了。

厅堂内,众僮仆自成两列左右站开,都是一副含胸驼背、默然垂首的卑微姿态。

傅声闻抬眼瞧去,僚佐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正中间的梨木交椅上,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反倒甚是享受一众僮仆卑躬屈膝地围在旁边任其差遣。

傅声闻不愿耽误僮仆用饭的时辰,直接朝僚佐拱手拜道:“大人嘱托之事,在下皆已办妥,驿丞不日便会派人前去京中。”顿了顿,又故作犹豫之色吞吐道,“另外,驿丞还说……”

僚佐见他支支吾吾,便挑起眉毛眯着眼睛问:“说什么?”

“说让在下叮嘱您看管好魏宅众人,切莫让他们出去乱嚼舌根。”

傅声闻有意将重音落在“叮嘱”二字上,僚佐听后不禁冷笑:“呵,区区驿丞,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还管起魏宅的事了……”他负气地扫了眼两侧的僮仆,许是觉得傅声闻的话让他在这些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他突然拿起派头厉声呵道,“都给我听好了!过几日便会有京官来此,现在,我便先给你们好好立一立规矩!你们一个个的都把耳朵给我竖起来!听好了!”

众僮仆齐声应是。只见僚佐深吸一口气,一脸高深莫测、极为严肃地开口:“第一条规矩便是要将魏宅打扫干净!”

僮仆面面相觑,皆是一愣: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办好魏太守的身后事吗?

沈寒枝藏身门外,听闻此话忍不住无声嗤笑,饶有兴趣地等着看僚佐接下来还有什么言狂意妄之举。

傅声闻则面不改色地站在僚佐身前,静候其发邪号、施邪令。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僚佐高声道,“是以自明日起,所有僮仆须得卯时起床,将这宅子的前庭后院、各间屋室,里里外外全都洒扫干净……”

卯时?!众僮仆无不哑然,暗道以往太守在时,他们只需辰时洒扫便可,而这僚佐,非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当起了主子,还张嘴便是提前一个时辰薅人起来,实在是过分!

然尊卑有别,僚佐大小是个官儿,以官压人、有恃无恐,僮仆终究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之任之。

“尤其是太守生前所居住的正房,必须日日清扫三次!晨起、正午、入夜,无论何时都得确保一尘不缁、几净窗明!若叫我发现你们谁偷了懒、怠慢了差事,哼哼,板子伺候!”僚佐声音铿然,下完此令后又貌似哀惜地叹了叹,接着道,“哎,太守去的突然,实在令人扼腕!我忆其生平之志,不外乎吾朝国富民安、郡境翕然,家宅融乐美满……”

沈傅二人不约而同腹诽道:虚伪!

“太守若在天有灵,必是放心不下这偌大的魏宅……哎,想来这宅子不可一日没有主事之人呀!”僚佐渐渐引出正题,“太守生前无妻无儿,唯有巽娘一妾室,可巽娘对治家之道一窍不通……哎,想我与太守相识经年,如今他遭逢此难,我定不能坐视不理呀!今后,我便替他守好魏宅、护好魏宅之人罢!啊!魏太守啊——您且安心的去吧——”

他作戏般张开双臂、仰面朝天地放声哭号了两下,不及众人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哭,便已挥袖抹去本不存在的眼泪,又说:“魏宅大门不能总关着,久而久之百姓见了定会心生疑窦,保不齐借机闹出什么事端来!京官到此之前,须得确保骨阆郡不因太守之死而发生任何乱子!既要开门,尸体则不便继续存放于宅内了,要连夜送去义庄,那地儿偏,平日去的人也少,找一间空厝堂锁起来便可……”

僮仆们气不敢出汗不敢落,生怕被僚佐注意到从而成为去义庄送尸的倒霉蛋。

僚佐踅摸一圈后,对那两个已经滚入过书房废墟的僮仆颐指气使道:“便由你二人将太守尸身送去义庄吧!”

那俩僮仆被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发出十分清脆的声响,旁人闻之皆膝头一震,心里却如释重负。

“大人饶命啊!小的哪里敢去!小的实在没那个本事啊!大人……”

两个僮仆顾不得痛,哆哆嗦嗦地乞求僚佐。

僚佐打定了主意,不允许僮仆再多争辩,冷脸道:“今日唯你二人见过尸体,你们不去谁去?行了行了,赶紧换下这身仆衣,扮成拉尸人出发吧!”他暗道,恶心两个便够了,人多嘴杂,此事未出定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杀两个总比杀四个容易……

然僮仆百思不得其解:见没见过尸体和把尸体送去义庄之间有何关系?!他二人涕泪俱下,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就好像死的不是太守主子而是他们的亲爹,且边哭边继续哀求:

“大人!小的为您当牛做马,一辈子不离开魏宅!求您别让我去送尸!”

“俺、俺也一样!俺每日可以少吃一顿饭,不停地洒扫做工,只求您别……”

见此情形,众人都有些心疼这俩可怜的倒霉蛋,但无一人主动替其说情,生怕张了这个嘴,送尸的破差事便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怪他二人打躬作揖、死告活央的,那尸体狰狞可怖、死状惨烈且味道刺鼻难闻至极,莫说抬去义庄了,便是多瞧两眼都能把人恶心得个把月吃不下饭!任谁都不想靠近——

“我去罢。”

傅声闻此言一出,厅堂立时安静下来。

沈寒枝当即猜到他是打算借机探望守城差役,她略作思考,突然喊道:“不可!”

与此同时,两个僮仆朝傅声闻连连叩首,忙不迭道谢:“多谢哥儿!多谢哥儿!”还重复了七八遍,唯恐傅声闻改变主意,说完便一溜烟儿躲进了角落里。

傅声闻没心思理会旁人,不解地看向沈寒枝并以眼神相问:为何不可?

沈寒枝冲到傅声闻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满面担忧地说:“阿弟,你不能去!”

傅声闻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低头瞧去,那双小巧玲珑且透着凉意的手正覆在自己掌心上。刹那间,他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解释的酥麻之感,嗓子亦有些发紧……

傅声闻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轻咳一声,说:“我不会有事的,阿姐放心。”

“我哪里放心得了?!白日里你一声不吭便去了州上,我已然吓得要死!这大晚上的,你孤身前去那阴风鬼影之地,万一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寒枝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声音里尽是怯懦和委屈。傅声闻清楚她并非本性如此之人,不禁皱眉忧疑:此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万没想到,沈寒枝抬起头时双眸已然蓄满泪水,盈盈泪珠打着转儿的始终不肯掉落……傅声闻暗暗惊讶,心道沈寒枝这戏可比僚佐好太多了!同时他内心还泛起另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大抵可称之为:于心不忍。

怎么会?我明知她是在作戏,却还……傅声闻想不大明白,只道自己是男子的天性作祟,见不得女子落泪罢了,何况沈寒枝本就容貌娇美,梨花带雨起来恐怕谁都会心生悯然、我见犹怜!

沈寒枝努力把傅声闻的大掌裹进手心里,然后慢慢合起双手如视珍宝般地抵在自己的脸颊上,再用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住傅声闻,哽咽着告诉他:“我不放心你。”

“我……”

傅声闻恍惚片刻,四目交汇之际,他捕捉到沈寒枝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黠光,又瞥见她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顿时收敛心绪,尽力集中精力去揣摩其心思:她不让我去义庄是怕暴露什么吗?莫非那座义庄里还藏着她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眼神总不自觉地瞟向沈寒枝的手,还有,她的脸颊……温热,柔软……

傅声闻指尖微动,乱了心神。

恰好此时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傅声闻被风一吹,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意识到沈寒枝如此行事是在反其道而行之,为的是与自己同去义庄,或者说同去那农户家中。

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傅声闻目光微沉,夹杂着寒意地凝视二人相握的手,渐渐垂下了眼眸,对自己感到些许失望:如此简单的道理,我竟想了这半晌!

僚佐没了耐心,同沈寒枝疾言厉色道:“你莫要再耽误工夫!不然,你便和他一起去义庄……”

此话正中沈寒枝下怀。她本就想借送尸之机与傅声闻离开魏宅前去农户家中探查守城差役的伤势,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否则被人怀疑书房大火乃二人所为,上赶着去义庄其实是杀人纵火后的逃逸便不好了。

因此,沈寒枝先是故意反对傅声闻,阻止他去义庄,待僚佐说出刚才那句话再装出心生畏惧、顾虑重重的样子,直到其彻底不耐烦之后,她才勉强答应和傅声闻同去义庄,如此一来便能彻底打消旁人的猜疑。

僚佐怕惊动外人,命两人不许牵马前行,又啰嗦着吩咐了许多,譬如要他们走小路、避开人并且需在义庄守上一夜,确保万全方可回来……说完便遣了众人,往厢房走去,殊不知,他所言桩桩件件皆甚得沈寒枝心意。

傅声闻找来一辆板车停在废墟前,又拎了一只麻袋,对沈寒枝说:“你先去用饭,我把尸体抬出来……”

“一起吧。”

沈寒枝抬脚便往废墟走。傅声闻横跨两步挡在她身前,打趣问道:“方才还哭哭啼啼的,怎么突然胆子变大了?”

沈寒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眼下众人都去膳房用饭了,但难保不会有好奇者偷跑来看,而以刚才自己所表现出的胆小如鼠、怕风怯雨之态来看,确乎是不敢靠近尸体更为合理。

正想着,假山石后忽然传出“吱吱”声响。沈寒枝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发现是那俩磕头翁正躲在石头后鬼头鬼脑地朝书房看来。

到底是好奇心略胜一筹。她挑眉暗笑,转身递给傅声闻一条绢帕,后退了两步,道:“有劳了。”

是夜月淡星稀,院内昏暗无光,傅声闻用绢帕遮住口鼻踏进废墟之中,分辨许久才在断柱下见到一只官靴的靴头。他俯身推开断柱,轻手扯动官靴,然而大火早将官靴与腿脚烧粘成一体,所以他一扯便也将尸体扯了出来,霎时,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袭来。

幸有绢帕作挡。傅声闻阖了阖眼,饶是如此仍嫌弃得紧,他索性扽住官靴直接把尸体丢进麻袋里并系紧袋口,动作干脆,一气呵成。

“阿弟,如何了?”沈寒枝故意问给假山后的二人听。

傅声闻拖着麻袋走出废墟,脸色阴沉的可怕,只冷漠地“嗯”了声以作回应,接着便把麻袋往板车上一扔,一声不吭地推车去往宅院后门,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沈寒枝亦没再多问,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不用想都知道那场面有多么令人作呕!两只磕头翁看完了戏,撇着嘴互相庆幸逃过一劫,随后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 * *

尽管知道傅声闻此时吃不下半点儿,沈寒枝还是问了他要不要去膳房,她想给守城差役带点汤水。

傅声闻蹙着眉心,低垂眼皮直视双手,眼里透出极度的嫌恶,寒声道:“我没胃口,你自己去吧。”说完就朝水井走去。

沈寒枝默叹,心想若没有那两个碍事的家伙,自己便去捡尸了,她杀的人多,见过的尸体也多,那些尸体死状千奇百怪,区区焦尸与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她绝不会像傅声闻这样反应那么激烈……

不过,他这般冷语冰人,倒与昨日截然不同,不知是否其本性便是如此,而昨日那般才是佯装作态!沈寒枝又想。

傅声闻快步来到水井旁,迅速打上来满满一桶井水,万分迫切地将双手泡入桶中。冰凉的井水没过手掌乃至小臂,傅声闻浑然不觉得冷,沉着嘴角一遍又一遍清洗,怎么都洗不干净似的。

沈寒枝默不作声地看着傅声闻,嘴角蕴着淡淡的笑意,见他连换了三四桶水后眉头略有舒展,才问道:“好了?”

又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嗯”。沈寒枝瞧出傅声闻眉目间的嫌弃之色仍未散尽,便说:“忙完这趟差事,你便去湢杅轩吧,我给你钱。”

闻言,傅声闻终于把视线从双手转移到了沈寒枝身上,苦笑着问她:“你还有钱?”

沈寒枝弯了弯唇,点头道:“有。”

傅声闻想了想,试探道:“上次那一两银子貌似花的差不多了,再去湢杅轩的话,恐怕不够。”

“放心,够。”

沈寒枝担心隔墙有耳,想等出了魏宅再同傅声闻解释一二,故而没有多言,转身去了膳房。

膳房里传出嘈嘈杂杂的交谈声,很是热闹,可当沈寒枝走进去后语声便瞬间停止了,紧接着一道道异样且复杂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几个离她较近的僮仆更是立马躲了开。

沈寒枝甚有自知之明,不与人对视亦不同人交谈,旁若无人地自取一只竹筒盛了些汤水,又从小笸箩里拿了几颗山楂便走出了膳房。

她前脚迈出鸦雀无声的膳房,后脚房内便又传出热火朝天的议论声,傅声闻候在门外,见此情形忍不住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沈寒枝恍若未闻,把山楂塞到傅声闻的手里,说:“洗过的,含一颗压压恶心劲儿。”

傅声闻接过山楂,并没有吃,而是小心地揣入襟里,便与沈寒枝回到后门,拉着板车离开了魏宅。

黑天半夜长街空无一人,更夫躲在角落偷懒打盹儿。沈傅二人并肩行于偏僻巷路,不多时便出了骨阆郡,却是各怀心事,一路无言。直到行至比周县内,傅声闻忽道:“我撒谎了。”

沈寒枝仰头朝他看去。傅声闻停步,放下板车,解释道:“其实今日午时我便从州上回来了,准备告禀僚佐后去郡廨还马。但当时我看见,那日的仵作鬼鬼祟祟地往宅子后门走,便跟了上去,又见你和他在后门说话,我……我听到了几句,所以才去乱葬岗,想帮你葬了那守城差役。”

沈寒枝不想因此事耽误时辰,接替傅声闻拉起板车,边走边道:“你继续讲。”

傅声闻忙伸出手:“还是我来……”

“不必。”沈寒枝毫不费力地拉动板车,加快了步子前行,且对傅声闻重复道,“无妨,你继续讲。”

傅声闻跟在车后,盯着沈寒枝的背影沉声道:“你我初遇那日从义庄回来的路上,我看你和那仵作相谈甚欢,便猜你二人早已相识。后来在湢杅轩你翻找的药箱正是仵作背过的那只,还有,妖侍阙尘替我上药时说,那瓶金疮药里亦有妖术……”

“你还真是洞察秋毫、心思缜密,我竟想不到,一个乞丐也能有如此的玲珑心?”沈寒枝轻笑,言简意赅道,“他叫莫策,真身为藤,非册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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