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陈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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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嘉仓位于运河边缘,太.祖皇帝当年选址在此,也是为了借水运之便。大楚开国几十年间含嘉仓积年充实,为天下第一粮仓。然而往日有多辉煌,如今便有多萧条。

含嘉仓用的是“席子夹糠”储存粮食,窖底以草木灰覆盖,上铺木板,木板之上设两层席子夹一层糠,中间装有粮食。若是维护得当,储存的粮食不易发热、发芽和腐烂,可存放九年不变质。可问题是,先前看守含嘉仓的官吏显然并未尽心尽力,莫说粮食了,就连底下垫粮食的垫子都已经快要发霉了。

裴元珩扯下一块腐掉的草席,在丁蒙眼前晃了晃,随意地碾碎:“仓部就是这般储粮的?如同儿戏。”

往日里有头有脸的丁侍郎甚至都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裴元珩总算知道为何这些陈粮卖不出去,也知道这为何成了户部的难题。

环视含嘉仓一圈之后,丁蒙越发抬不起头来。含嘉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归根究底还是户部管束不严,才让底下的人钻了空子。而且当初这些粮食都是高价买回来的,如今若是低价卖出去,中间的亏空由谁补上?谁也不愿意沾上这件倒霉事。

原本户部的人一直叫嚣着要给裴元珩一个下马威,可如今特意来为难裴元珩的丁蒙却无话可说了,甚至后悔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不仅打击不了对面的士气,反而将户部的老底都给掀了。裴元珩除了一开始的讥讽,后面倒也没说什么,但是眼底偶尔流露出来的嘲讽仍然让人坐立难安。

他们不是没跟这位晋王打过交道,但是这回相处总觉得跟以前不同了。以前那位晋王虽然也神色阴沉,但是时常做一些蠢事让人瞧不上,而如今再看,晋王还是一样心思莫辨,可行为举止正常多了,蠢的那个人换成了他们。攻守之势,瞬间倾倒。

丁蒙对此有种胸闷气短之感,他没吭声,任由裴元珩带着人将陈粮搬了出来。

今儿恰好是大晴天,含嘉仓外有一块大晒场,专门用来晒谷子。这么多的粮食,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晒完,估摸着还要晒上好几日才能晒透。

连晋王都在忙活,丁蒙也没办法一直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只好也跟过去搭把手。丁蒙也是四十好几的年岁了,可怜了他这老胳膊老腿,哪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裴元珩每个袋子都看了一眼,大多数谷子已有些味道了。这仓库虽大,但是储存不好,丁蒙适才道,这些粮食在此藏了三年,要他说可能远不止三年,毕竟这里头十袋谷子有三袋都已经霉变了,属于陈化粮,不宜继续储存,更不易食用。

裴元珩让人将这些陈化粮都搬到了一边。

丁蒙总算能说上一句了:“这袋子里的粮食未必都发霉了,有些可以吃。”

发霉的只是一小撮而已,丢了那一小撮袋子里剩下的谷子都看不出霉变的迹象。

裴元珩:“那给丁侍郎带回家吃?”

丁侍郎住嘴了,当他没说。

两人这一日多余的事一样没干,只在含嘉仓晒谷子、翻谷子。裴元珩本来还想观察一下仓库的小吏是否跟从前一样干活不上心,可看了一天之后发现这些人手脚还算伶俐,只是胆子有些小罢了,只习惯于听从命令,没什么主见可言。

丁蒙在旁解释:“原先含嘉仓的人手全都换了一遍,如今这些人手脚都干净。”

裴元珩阴阳怪气:“哟,还会亡羊补牢啊。”

丁蒙:“……”

他回去就换人,让同僚来管晋王,他实在是受够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过后,丁蒙早已意识到了再不能于晋王面前摆一点儿谱,但凡他要拿捏侍郎的身份,晋王便会以含嘉仓一事嘲讽。对比先前晋王弄丢了税粮的账目,含嘉仓的错显然更为严重。税粮账目各地都有记档,丢了还能补;粮食被糟蹋了还卖不出去,户部上下每个人都难辞其咎。

他们确实没脸嘲笑晋王。

丁蒙忙到最后,渐渐力不从心起来,他偷偷瞥了晋王好几眼,发现晋王竟然一点儿没有不耐烦,还在教几个小吏要如何给陈粮分类。至于陈化粮,虽然人不能吃但也得存好,日后看看牲口能否食用,或者还有别的用途,总不好都浪费了。

这也跟从前不一样,从前晋王可没有这份耐心,难道是从刑部大牢走了一趟之后彻底洗心革面了?如今的晋王如今除了一张嘴可恶,行为举止倒是挺正常的。若是他能一直如此,自己也不至于容不下他。

临近傍晚,二人才乘坐马车回了京城,进城之后,还不巧地跟另一辆马车相撞。

裴元珩累了一天,马车被迫停下之后,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躁意。

丁侍郎也不遑多让,他这样的高官在户部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像今日这等体力活基本没做过。好容易到了城门处还得跟人碰上,丁蒙烦不胜烦地掀开帘子:“哪个不长眼的敢不让路?”

不知道这是户部的马车?

车夫为难道:“貌似是……太子殿下。”

丁蒙瞬间收起不耐的神色,躬身下了马车,并且回头示意裴元珩赶紧下车行礼问安。

裴元珩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两下,这狗腿子!

丁蒙没等动静,跺了跺脚,决定先去请罪。

得知晋王与户部侍郎在此,裴元玺倒是先一步掀开了车帘,只瞧见了丁蒙下了马车,他那位好弟弟却还无动于衷地坐在马车上。

林玉章坐在未婚夫身边,见状蹙了蹙眉:“这晋王也太嚣张了,竟不下车与你问安。”

近来裴元玺公务繁忙,甚少陪林玉章,今儿特意抽出一日与她游玩,本是尽兴而归,没想到回去前偏遇上了一个不讨喜的。

裴元玺冷笑:“他自小就嚣张。”

这才是让裴元玺最看不懂的地方,他不明白,裴元珩既无宠爱也无身份,他凭什么能目中无人,不将自己这个储君放在眼里?裴元玺更想不通的是,明明自己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可为何每每都让裴元珩逃过一劫?

丁蒙已经过来问安了:“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方才车夫多有冒昧,没有伤着殿下吧?”

“并无,丁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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