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城有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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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城的雨是下不尽的,草木常年浸在雨里,比别处的更油亮,房外墙角随处可见绒绒的苔藓。这几日雨水少了,大多是毛毛细雨濛濛飘着,城外山间的军帐似一朵朵顶着潮气冒出的菌子。

卫迟高坐帐中,一边翻看北娄来的密信一边咳嗽。将士掀起帐门,沈衣端着药走进来:“你该静养的。”

卫迟又咳了几声,端起药吹了吹:“桑陵的人还是了无音讯?”

“是,郑婶一反,其余人估计都被她卖了,只怕都被容家……”沈衣叹口气,想起那些故友,微微红了眼,“唉。”

阮棠还在桑陵城中,卫迟算算日子,已经五月初了,还有两个月,他只要在这两个月里拿下逢城、再去桑陵把阮棠接回来,一直以来深深担心的事就可避免。

七月十三,那日他永生难忘。

天命不可违,那他就赶在天命降临前行动。

一口将药喝完,卫迟又剧烈地咳起来。沈衣摇摇头:“要不是青……鱼娘寻到我师公,你坟头草该发芽了。”他记着阮棠的嘱咐,绝口不提回桑陵的事。

“鱼娘于我有大恩。”卫迟擦擦嘴角的药渍,“北娄为我楼家洗冤正名,亦有大恩。”

“你若想报恩,来日方长,何必如此折腾自己,伤势未愈,又非要率军来攻逢城。”

“有些事,迫在眉睫。”卫迟一面咳,一面把书信烧了,“再派些人去桑陵。”

“好。”沈衣也有些担心阮棠,“只是……我不过好事猜测啊,卫小娘子若是得知你另娶,必会对你怨恨交加,你们还能破镜重圆吗?”

卫迟没有回答。

沉默间,有兵士押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声称他是细作。

“这老头非要到逢城去。”

卫迟和沈衣同时抬头,看清老者的脸都吓一跳,沈衣更是跑上前推开兵士,扶着老者在椅上坐下:“师公,你不在北娄皇宫待着,又乱跑。”

卫迟也走上前去,使了个眼色,兵士急忙给老者赔礼道歉。

老者笑眯眯看了看卫迟:“小官人到底底子好,恢复得尚可,要多静养,切莫太操劳。”卫迟点头称是,亲自倒了热茶捧过来。老者接了,又转头对沈衣说:“南随来信,请我到逢城救人,你和他们说说,放我过去罢。”

沈衣为难地看向卫迟。卫迟笑着问:“救何人?”

“不知,帖子是那位女将军下的。”

卫迟乜一眼沈衣,沈衣会意,劝道:“陛下两个月下了三道密旨,要我等早日攻下逢城,打通北娄往南的商路。如今逢城被我们层层围困,连只老鼠都不能放进去,何况是人?再有半月不到,城中粮草耗尽,景惜诵要么降、要么死,按她那气性,是不会降的,半月后死和现在死,无甚区别,师公不如省些气力罢。”

老者站起来瞪着他,气咻咻地道:“亏你也是医者,说出如此丧良心的话!”

沈衣有些委屈地缩缩脖子。

卫迟笑着接过老者手里的空杯,又添了新茶:“恩公莫急。纵我放你过去,逢城能否开门让你进也难说,毕竟您老还挂着北娄御医的名号,搞不好又被当成细作。恩公车马劳顿,不如先在军中休几日,再写封信寄到逢城,景惜诵若愿让你入城,我再派人送你去。”

南随往逢城的路因山体崩塌被堵,只要慢慢耗,不出半月便能拿下逢城,他不能让任何人在此时节外生枝。

沈衣也明白,哄着老者点头,当场让其写了信,吩咐人送给景惜诵。老者别无他法,眼看着人拿着墨迹未干的一封信走了。

五月的夜风捎着夏日独特的暖意吹拂过烛火,再过两月,风里的暖便会累积成盛夏喧嚣的热。雨雾如纱缠绕着檐角的铜铃,昏黄灯光里,几只小飞虫不知疲倦地冲撞着琉璃灯罩。

李辞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趴在桌上睡着的景惜诵眼睛还未睁开,手已摸到刀柄。

“惜惜,是我。”李辞彦关上门。

景惜诵直起身,待看清来人,才收起警惕,揉揉眉心道:“有消息了吗?”

李辞彦不答,把一封有些皱的信放下她面前:“绑在箭上射到城楼的。”

景惜诵略有些不耐烦地拆开,里头是一张白纸。

“这是何意?”

她并不知道,老神医写的信被卫迟掉包了。

李辞彦摇摇头:“派去的人回来了大半,都说老神医月前就出发往逢城来了,但为何迟迟不到……”

景惜诵将白纸连同信封揉陈团:“来不及了,阮阮她……撑不过今晚。”

即使老神医来,也未必就能救阮棠,她心里清楚,只是不肯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她抚平心中烦躁,走到床前,默默注视着阮棠苍白的脸,不一会,眼底便有了泪,忙转头忍住。李辞彦站在她身后,心想阮棠的墓建好了,就在神女山下,风水极好,是景惜诵亲自带了一堆堪舆家挑的。在城破前阮棠应能下葬,若是老神医能赶来救活她就好了,她去劝说卫迟,卫迟兴许能退军……

“惜惜,要不,拿阮棠跟我师弟谈谈?”人是死是活,都是卫迟的软肋,只要能让惜惜活下去……李辞彦还未想完,瞥见景惜诵冰冷厌恶的目光,连忙咽下后面的话。

“天杀的负心汉,丢下阮阮跑到北娄另娶新欢,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你还指望他念旧情?即便他愿意,我也绝不让他再碰阮阮。”景惜诵站起来,目光灼灼,神情坚毅,“城中粮草还能撑几日?”

“最多十日。”

沉吟片刻,景惜诵开口道:“山路被断,后方援军过不来,十日后若无转机,你替我开城投降。”

“那你呢?”李辞彦心头一紧,急急问。

“我?景家儿女可以死,不可以降。”

“惜惜,我与你同生共死,绝不离弃!”

景惜诵笑了,悲凉、无奈、壮烈。她理了理鬓发,笑道:“你死了,谁替我收尸?”

李辞彦低下头不言语,只是拳头握得紧,青筋暴起,似逢城山峦。

铜铃声轻微响起,起风了。

病榻上的阮棠眼皮动了动,景惜诵正要给她喂水,见状欣喜地趴在她耳边唤:“阮阮,阮阮。”

阮棠缓缓睁眼,眼神清明澄净,一点也不像大病中人。她盯着景惜诵,楠楠说:“惜诵……”

“我在。”景惜诵将耳朵伏在她唇边,努力听清她微弱发出的每一个字。

“惜诵……我还没……救你……”

景惜诵再忍不住,泪珠啪嗒掉到衾被上。

风停了。

“惜……诵……”

那声音越来越弱,小到消失在微不可闻的铃声里,时间擦过床上人影,很快带走了阮棠最后一缕气息。景惜诵压抑的低低呜咽在夜色和烛光的交接处起伏,李辞彦扶着桌子垂下眼,手边是一张景惜诵为阮棠写的墓志铭。

永平八年,奸相构陷御史曹谋,曹家族灭,鸾鸾失母,萍藻清流,至于桑陵……

逢城外的北娄军,一夜醒来望到细雨中的城墙,长满了朵朵白花。纯白一簇一簇围着城楼,有人惊奇地问:“下雪了?”

沈衣举目眺望,微微蹙眉。

卫迟睡到中午才起,慢悠悠洗漱吃饭,又和众人商议明日可再次攻城,若拖到十天后,我方大军粮草也难以支撑。待到日薄西山,他才走出军帐。

下午的天气出奇的好,雨早已停了,天边难得出现了晚霞,夕照千山,草叶都涂上一层热烈欢庆的金红色。卫迟抖抖袖上霞光,习惯性地朝逢城方向望去。

悬挂在城楼的白布也被染成了金色。

沈衣忧心忡忡地找到他,手里还握着个龟壳。他刚卜了一卦,大凶。

“逢城里有白事。”沈衣把龟甲藏在袖中,“不知是谁。”

卫迟眼皮一跳,看样子死的不是一般人,是景惜诵?李辞彦?他强压下心中不安,淡淡道:“派人打听了吗?”

“嗯,未有回音。”

吹过檐铃的风穿过林间,扑进卫迟襟中。

卫迟昨晚整夜未眠,今天总觉心口突突跳得难受。老神医帮他号脉,却看不出什么毛病,依旧叮嘱他好生休息。

天色很快昏暝,帐中生火点灯,卫迟伫立在帐前,偶尔咳嗽两声,心里老想着当日因景惜诵被抓、阮棠与他怄气的往事。他愈发担心,若景惜诵真死了,阮棠必不会原谅他的。

夜风渐凉,他回屋带上佩剑,吹灭烛火,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军营。夜色如墨,大军里的火光似一只只蛰伏在腐草中的萤火。他悄无声息上了逢城高大的城楼,却见城墙上守夜的甲士神色如常,来回巡逻的将士手臂上也没有系白绫。

死的不是主将。他暗暗松口气。

垂挂的白布随风如鬼魅飘动,四周静极。

卫迟来到景惜诵的房外,心口咚咚跳得愈发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来。透过窗缝,他看到景惜诵愣愣地坐在塌边矮凳上,屋内一片白茫茫,挂满了白布。好一会儿,景惜诵站起身,走到案边翻出一大摞旧书信,无言垂泪。

她一起身,卫迟便看清榻上人的样貌。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女子,换上了绣白鹤暗纹的淡紫色宽袖长袍,双手交叠于胸前,发髻上簪星曳月,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即使画了眉涂了口脂。

死气是遮不住的。

卫迟扶着窗棂,咳出一大摊血。

景惜诵将信压在镇纸下,抽刀厉声问:“谁!”

话音未落,有一人破窗飞入。景惜诵见他向阮棠尸身扑去,双眉一拧,纵身以刀刃相拦,几招逼退来者,护在榻前。

卫迟气血上涌,又呕出一大口血。

“是你?负心汉,你还有脸来!”景惜诵手腕一转,踅刀向卫迟砍去,毫不留情。卫迟躲开前几刀,侧掌劈中她的颈部。景惜诵只觉整只手臂一麻,不及反应,刀已被人夺了去。

卫迟将刀丢出窗外,缓缓走到榻前,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阮棠安静地躺在那,他弯腰想抱她,手刚触到那毫无温度的躯体,全身的力气似乎从指尖都溜走消亡了。他伏在榻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心爱姑娘的脸,脸上看不出悲痛或绝望,只有平静,死水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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