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偏爱》全本免费阅读 aishu55.cc

(一)救

喻轲是个杀手。

可他天生不适合做个杀手。

战乱后的荒蛮年间,他跟着一群流民挤进城门,头破血流,堪堪只到别人半腰处的个子,被人流撞翻在地,寻不到主人的脚差点把他肋骨踩断,求生欲让他咬出满口的血腥,万幸,他爬进了城门,脱离了尸骸满地的来处。

“呸,真没意思”

他蜷在地上疼得满头是汗,还被专来看热闹的公子哥啐了一身口水。

在城里当了小半年的乞丐,没遇着个好人,反是挨了不少打,常是话没说本句,先被人赏了个耳光,脑瓜子都震得嗡嗡响,那些人这时便会取笑他痛得皱皱巴巴的“丑相”,开心了,就赏两个铜板到他脚边。

经历过战火的人,嗟来之食也是要受着的。

郊外的破落庙满是和他一样的人,大多是战乱后的难民,也有本来就在那儿,世世代代都乞讨的人,于他而言勉勉强强算是有个躲雨避寒之处。

多雨之夏,闹了涝灾,粮食歉收,像他们那般境地的人,更是吃不饱饭。

暴雨夜,越发遮不住雨的瓦片,雨毫无阻碍的把他淋得透湿,他抱着自己一阵热一阵冷,意识模糊间看到有人走到了跟前,沾着新鲜湿润泥土的脚揣到他身上,却不怎么觉得痛,只是冷得慌。

“这个也带走吗?怕不是带回去就断气了,还省得收尸”

谁要带他走?要带他去哪里?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来人的鞋,黏腻的泥浆抹到手心的感觉,他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

“带走吧,主子说多找些回去,行不行看他造化……”

等他睁开眼,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暗无天日得像地牢,关在一起的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孩,他想张口说话,喉咙撕裂般干涩疼痛。

离他最近的男孩发现他醒了,好心的给他灌了几口水,一股腐臭味儿直冲所以感官,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还是水的问题,他止不住的干呕。

“谢谢你”

“我叫喻轲……你怎么称呼?我们现在在哪里?要干什么?”

递给他水的男孩沉默的扭紧水壶。

“李天明”

“要干什么?……你大概很快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其他人,身上都带着骇人的伤口,疲倦的躺在地上,风一动,吹来一股无法形容的臭味儿。

“晚上的训练,你要不要和我一组?”身边的男孩问他。

“什么训练?为什么要一组?”

“因为和我一组的人,昨天死了……”

他尚且云里雾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还喝水吗?”男孩对他扬扬手里的水壶,大概是种交好的表现。

他摇头,“水的味道有点怪”

男孩低头一笑,他才看见他的脸上有道深深的伤痕,凝着干巴巴的血痕,“死人湖里装来的,当然怪”

飘着尸体的湖,永远一股子散不开的血腥味的训练场,阴冷昏暗的地下牢狱,遍体鳞伤随时会丧命的训练……这是喻轲对于淬炼营的唯一记忆,他在那里待了八年。

不断有人被带进那个地方,最后走出来的只有他和李天明。而实际上,名额只有一个,那天剩下的所有人都杀得昏天黑地,他们相互之间称得上“同僚”,但没人因此手下留情。

他的身手是最好的,有天赋,能忍耐,那个雨夜被他抓住鞋子,把他带进淬炼营的教头,夸过他是天生的杀手。

他胜过李天明太多,本可以一剑封喉,但他们最后搀扶着走了出去。

“互有胜负”他对教头这样解释。

教头眼色一暗,“罢了”

他们听到回答后一起倒进血泊,被等在外面的人抬走。

再醒来,喻轲入眼的是华美的床顶布料在微微飘逸,他伸手摸到了繁琐细密的雕花,他正躺在一张,就算是在梦里都没法得到的床上,八年来,牢里的阴冷已经钻进了他的骨头里,梦里。

起身环顾四周,这便是杀出来应得的待遇。

他和李天明一起去见了从未露面的“主子”,身着那套虽是玄色但细腻异常的衣服,他们都有短暂的不真切,恍如隔世一样。

主子赏了他一柄刻着“轲”的匕首,剑刃锋利,泛着寒光,不必想,也知道那是最好的剑,因他近身搏斗最佳,所以给他量身定制的武器。

他只在抬头时匆匆看了一眼,那是个面露威严的男人,不苟言笑,说话像腹语。

“我们熬出头了”

李天明带了两壶酒到喻轲的住处,他得的是小巧精良的袖箭,不像喻轲,李天明暗器用得最好,歪门邪道也最多。能留到最后,他自然也是有手段的角色,差喻轲一点,但胜无名之辈很多。

“这就是暗卫的真正待遇,宅子,衣服,女人……应有尽有”

喻轲听完他的话,笑了笑,只不过是个随时会丧命的杀手,高兴得一时,高兴不了一世。

到头都是一场虚空,还得拿命搏。

李天明倒置喝干的酒壶,疤痕纵横的手不甘心的抖了抖,五指一松,陶瓷做的酒壶碎在地上。

“再也不用喝死人湖里的水了”

喻轲想起那常年浮着腐尸的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把酒一饮而尽后,酒壶在地上摔成潇洒的几瓣,他抹干下巴的酒,“活下来了”

两人握拳相碰,光景飞逝,两个小乞丐成了翩翩少年,如果做的不是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该是会引来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另眼相看的。

“兄弟,承蒙照应”

喻轲点点头,“彼此彼此”

淬炼营,从来不会给出两个位置,他们联手除掉了其他对手,喻轲负责把人领进他们的圈套,李天明负责下杀招。

一个太正派,一个太圆滑。

他们常切磋,熟悉彼此的路数,知道彼此的弱点。

李天明知道,喻轲在身手上,没有弱点,他最大的弱点在心里,血腥浸染折磨了八年,他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谁。

没有互有胜负,喻轲赢得太轻松,是他放了他一马。

李天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丫鬟,舔舔牙槽,流氓气满脸的问喻轲,“那个不错,玩过没?”

喻轲直摇头。

“你不会连女人都不玩吧?你上辈子是出家人吗?”

(二)亡

喻轲浑身是伤从淬炼营出来,自然有了一段养伤的时间,闲了很久。

但他摸爬滚打惯了,加上得了顶好的药,恢复得很快,没出几日身上就只剩下了些无妨的细小伤口。

泡在池子里休憩,温暖的水汽蒸腾得让他难得放松下来,轻柔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公子,烟云服侍你上药吧”

是照料他起居的丫鬟,虽是上次被李天明打趣了两句,他还真没对她起过心思。

睁开轻阖的眼睛,“出去”

他平日里少有主人的架子,和谁讲话都和气温润,这二字却冷冰冰的,让烟云的笑凝在脸上,娇羞的红晕刹那退去,一下没了血色。

“是烟云冒犯了,公子息怒”她跪在地上,头磕下后不敢抬起。

他笼上衣衫,没擦干的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流,直到被白色内衬吸干,腰带松垮垮的系着,半遮半掩的是秀色可餐的身板。

“出去吧”他挥挥手。

烟云听出他的话已经没了愠气,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看他,俊朗的五官在灯光里明暗各半,挺拔的鼻梁甚是好看,男性气概中夹杂着少年清朗。

她不过年长他几岁,她知晓他是做什么事的人,他不是她在这个府上服侍的第一个人。

他和以前那些人大相庭径,气度非凡,彬彬有礼,这些都让她常心疑自己是在接触什么名门正派的公子少爷。

受够了污泥,她对这样的人生出些妄念,不过想来他也该是瞧不上她这样的货色的,心下寒彻如隆冬。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从门口折回步子向他走去,他宽阔的后背满是伤痕,她拿过一边的瓷玉药瓶,亲手将药膏抹到他身上。

“烟云,不用,你出去”他不自在的吸了一口气,穿上衣服拒绝她的帮忙。

“公子”

柔荑抓住他的衣角,眼底含泪,颇楚楚动人的对他说,“公子,服侍你本来就是烟云应当做的……”

无骨的手顺着衣角往上,结结实实的抚摸到他块垒分明的腹肌,她施展着媚态,把他当寻常男人一般来对待。

她自然是长得不错的,成熟女子中的艳绝之色。

他把她的手推开,双眉紧蹙,“自重”。

一句话就拒她千里之外,连带着把她羞辱了一通,她眼泪直往下流,不是他在羞辱她,是她自己。

当年遇到的若是叫她自重,而不是撕开她衣服的人,她哪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公子,主子那边来消息了”

门口有人来传消息,一下解救了喻轲,他不过是个还没开过荤的愣头青,应付不来这般情景。

他当然知道身边这些人都是派来干什么的,他不是李天明,并不贪玩。

传到他手里的,是他的第一个任务,三日后的周府寿宴,刺杀西厢房内的人。

纸条点燃化为灰烬,喻轲捻捻手指指腹,心思比外面的夜色还沉。

周府寿宴办得气派,非官宦之家,不过是几年前移来的商贾,富丽堂皇得俗气。喻轲提前在附近踩过点,今夜来的人,不乏位高权重者,周府的防卫看似聊胜于无,实则大有玄机。

他扮做小厮的样子伺机而动,等着周家那位主人发话,只要他致辞结束,必定有一阵非凡的热闹,那时便是他行动的最好时机。

人群攒动,鞭炮声加剧热闹和混乱,喻轲遮住脸,迅速闯进西厢房,握住袖中的短剑。

他紧抓剑柄,专属于他的凹痕似乎和掌纹契合。

屋里静悄悄,他放轻脚步,只见一个女人坐在床沿昏昏欲睡,体态丰腴,容貌出众,脸泛红晕,似是醉了。

他翻转手腕,短剑出鞘,反着冷光,刀刃瞬间抵上女人的脖子。

只消轻轻一抹,她就会香消玉殒,他把刀刃逼近她的脖子。

女人吓得大惊失色,他忙捂住她的嘴,但手却没法继续那个简单的动作。

女人的眼泪落到他手上,疯狂的摇头,支吾声能听出是破碎的求饶。

喻轲没办法做个杀手,因为他从来都下不了死手。

他犹豫的那一秒,女人碰翻了旁边的杯盏,他意识到不好,屋外很快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求求你求求你……”他的刀逼得越近,她的声音就越清晰。

鲜血像露珠一样冒出几粒,他只划开浅浅的口子,根本不致命,门被撞开,他选择了破窗而去。

悔意向潮水涌来,再简单不过的任务,他办不到,他没法无缘无故的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身后射来的箭矢从脸侧擦过,遮脸的黑布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来,他身形微晃,蹿上房檐,轻如鸿雁般踏着瓦片消失在夜色里。

周府的人手比想象中多,寥寥几个轻功甚至不落他下风,一路上穷追不舍,他藏在暗处等着瓮中捉鳖,近身打斗他很有把握。

跟得最紧的两人果然到了跟前,他出手极快,干净利落的放倒他们,剑还在袖中,他不敢杀人,一直都是。

来不及多想,他飞身误入市集,嘈杂里裹挟着叫卖吆喝,歌舞乐声,蓬头稚子的嬉笑打闹……他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人情味儿,眼里有一晃而过的暗淡情绪。

终是见不得光的人,他如一道黑影闪身进了最近处的楼阁,寻了一间空房等着外面搜他的人离开。

男人失礼的调戏声和女子慌张无助的拒绝声,慢慢清晰靠近,他叹气,意识到大概是进了青楼,当时一扫而过轻浮的门庭就该想到的,他只能委身躲到一边。

身量娇小的女子被男人拖拽着丢到榻上,带着哭腔发出一声委屈的闷哼。

女子被男人压到身下,喻轲的视角恰能看见一切,迫不及待的男人拉拽开女子死守着的衣衫,露出白净圆润的肩头,他垂下了眼。

女子不停挣扎着,发髻散乱,五官乖巧精致,发狠的咬着下唇,不愿发出一点屈服的声音。

喻轲抬眸看了一眼,她正看着他,一双似泣非泣的眼睛,一瞬间像荒漠里看到泉眼的人,像寒冬里看到火光,迷途里看到炊烟的人……她紧盯着他,眼里是孤立无援的求救。

男女悬殊太大,她的负隅顽抗只会让身上的人更兴奋,喻轲朝外看了一眼,那群跟着他的人已经打道回府。

“救我救我……”女子的声线颤抖,唤来喻轲的一眼。

那双眼睛,已经怕到了极致,连眼尾都泛着红,但又倔强到了极致,想来,是出身清白的女子,不知为何被掠到了此地。

“救我……”男人的手伸进女子的衣衫,她像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只余下枯萎的不甘。

她扭过头仍盯着他,泪珠滑过泪痣,没入黑发,“求你……救我”

喻轲一掌敲晕沉溺□□的男人,把他扔到一边。

她那一眼,让他想到了从前的自己,无法再袖手旁观。

转身欲走,衣服却被扯住,他回头看到她像只落水的猫,一手拢紧身上的衣服,一手抓住他,秀气的手指,只是轻轻捏住他的衣服,抱有希望,但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窗外传来沉闷的雷声,记忆碎片循着相似的场面沉浮在喻轲的脑子里。

他也曾在八年前的一个雨夜,抓了一手的黏腻求人带走自己。

揽过她的细腰,带着人朝城外方向飞去。出师不婕,他今日回去横竖都是一死,能救一个也还划算。

天开始飘起细雨,他把她带到城门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落脚。

被他拦腰夹在臂弯,她有些难受,但也总想着保持着该有的男女之防,这点他了然。

但她似乎是很怕雷声的,每有一声雷,她都会不受控的往他身上靠,缓过来后再悄悄拉开距离。

“谢谢你”

他走时她说的话,不用回头也知道大约满眼感激,他嘴角轻扯,临死前倒是做了件好事。

喻轲回去复命,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带来一场暴雨,他从头到脚湿透了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力”

“站起来说”

吹着杯里冒起的热气,被他们称做主子的男人甫一开口,厅内一阵刺骨寒冷的风穿堂而过。

他站起来,却看见站在主子身边的女人,正是他今晚应该动手杀掉的人,她妖媚的附在男人的身侧,面带讥讽的看着喻轲。

“连个女人都杀不了,废物”

杀不了人的杀手,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等着他的是死路一条,他看不破这局面,沉默不语。

“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理你?”

茶杯被丢到桌上,轻巧的杯盖在一边旋转后发出清脆的声音。

“以死谢罪”他抽出剑来,直冲心口而去,突如其来的外力把他手里的短剑震开,掉到一边。

“既然是少杀一个,那补上就好”

男人抬眸,示意喻轲转身。

李天明提着带血的剑从雨幕里走来,和喻轲一样,他今天也出了第一个任务。

血腥味很重,他应该伤得不轻,他的身手向来不是最佳,如果遇上难缠的对手,胜算并不大。

“真是一轮不如一轮,今年这两个格外差”女人捂住口鼻,语气轻蔑。

李天明看清站在屋内的喻轲,停在了雨幕里,擦了一把脸上混着血的雨水,朝他轻轻一笑。

并肩八年的两个少年,喻轲沉着脸,握拳的手攥得生疼。

从侧方走来的教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掉到地上的匕首递到他手里,“你不杀他,我就会动手”

淬炼营终究还是只能活着走出来一个人,他们要的是最杀伐果断的人,他们要的只是一把绝情的武器。

他拿过短剑,一步步迈进雨里,脸上的伤口遇水刺痛,他大脑眩晕混乱。

“猜我这里面装的什么?”李天明等喻轲走到面前后,拿出别在腰间的东西。

“酒”形如多年前的那个水壶,喻轲笑着回答,脸上的伤口牵扯着流出新鲜血液,嘴里尝到了味道。

李天明点头,“本来想任务做完了,来找你喝两杯……在这儿喝,也不错”

他抬头往嘴里灌酒,顺着下巴淌着的分不出是醇香的酒还是雨。

喻轲接过他扔来的酒,同样的动作饮尽最后一滴酒,缓缓用手擦拭剑身,“主子让你杀的是谁?”

李天明的袖箭直冲喻轲的要害处去,他翻身躲开。

“现在是你”

两人在雨中打斗,数招内喻轲被李天明逼得不得不回身自保,他始终还是犹豫。又过了十余招,他被一掌震开从房顶跌落。

这已经是李天明最利落的杀招了,但取不了喻轲的性命。

喻轲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人坐在堂上,品着杯里的热茶,看他们在雨里缠斗,就像看一出滑稽的马戏。

他手腕转动,短剑被雨击得作响,咬紧牙和李天明又过了几招,擦身而过之间,短剑没入李天明的胸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血在地上淌出蜿蜒的溪流,好似流不尽。

他俯下身去听李天明最后的低喃。

“可惜……今日这酒不是好酒”没了血色的脸,带着一丝笑合上眼。

步伐踩得积水四溅,他走进那与杀戮毫不相干的厅堂,“谢主子不杀之恩”

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他不再顾忌和他们对视,站得笔直,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略带欣赏的看了他一眼。

“下去歇着吧”

他颔首行礼后告退。

烟云挑去屋内残了的灯芯换上新的,添上油,风吹得火光颤颤,她印在地上的影子同样歪歪斜斜的动了一番。

如果喻轲今夜不回来,她便是又要换人服侍了。

吹来肃杀的凉风,宅子外面的竹林摇摆不止,喻轲踹开门走了进去,天快亮了。

凑上来的丫鬟被他挥手赶开,他静静的坐在房里,盯着留在地上的鞋印,一瞬间感到有血涌进眼里,除了通红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醉倒在房内,烟云将他扶到床上,宽去湿透又腥臭的衣衫。

经历了一场杀戮的人,通常最爱的是埋头温柔乡,这是烟云从历任接触过的杀手那总结来的规律。

她剥去衣衫,去吻他的唇。

喻轲撇开脸,烦躁不止,她温顺的去舔舐他脸上的伤口,他闭着眼喘着粗气。

想起了李天明躺在地上的模样,鼻尖是驱散不开的血腥味儿,女人柔软的身躯钻进自己的手掌,他想起那双干净的眼,倔强异常的眼,那双嵌着一点泪痣的眼。

救了个人,也杀了个人,算不算功过相抵?

“滚”他睁开眼推开身上的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功过相抵是妄想,因为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杀手了。

(三)遇

喻轲喝下碗里的酒,域外的酒比不上中原,辛辣无比又不回甘,他不适应的咳了两声,倒了杯清水漱口。

装出粗鲁的样子用手抓起面前的肉块,大快朵颐,肥腻的油水沾得五指发亮。

“过两天城主宴请天下,不知道会是何种盛况……”

“那自然是风光无人能及,城主现在的势力恐怕中原世家都要避让三分”

“嘘……这些话也就少说罢”

臣服主子的境外边陲,这两年利用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发了横财,确实是富可敌国了起来,气焰不免过于嚣张,主子寿宴只呈了礼品,借口有事脱不了身,缺席未到。

此时在城内安然计划两日后宴请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性命堪忧。

喻轲把碎银拍在桌上,摸了一把贴合得不太好的络腮胡子,为了混进来,他尽量易容成了域外人的模样,天然的身量优势,给了他方便,不细看,很难找出漏洞来。

两日后,那夜宴果然办得气派,就连市井百姓都跟着受了恩泽,乐不可支在街头巷尾欢庆,蜂拥到宫殿外去求馈赠。

喻轲坐在墙头,追逐着跑过的小孩,从满兜的吃食里拿了个果子丢给他,水果在域外可是新鲜货,金贵得多。

咬了一口那果子,酸涩得慌,他咽下那口果肉,余下的丢到墙角,抽出短剑,脸在上面映出个轮廓。

他拉上面罩,身轻如燕的跃进目的地。

酩酊大醉的老城主被人搀着走进后殿,喻轲动作利落的割破了守在门外的人的喉咙,血还来得及溅到剑上,他已经关上门朝屋内的几人投出锋利的袖箭。

几个随从应声而倒,满脑肥肠的人侥幸躲过一击,忙四下逃窜找着掩体,最后手无寸钢的被喻轲踩到脚下求饶。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钱”

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这个动作他麻木的重复了三年,镌刻进了身体,不需要大脑反应,手会先一步了结。

面无表情,眼神狠厉,真像个杀人嗜血的人。

后知后觉的人冲进殿内,他和为首的彪形大汉过了两招,丢下事先准备好的烟雾弹,趁乱抽身而去,身手并不逊色于他的壮汉,强挣开双眼朝他离去的背影射了一剑。

喻轲后背中箭,一声闷哼后拔出箭来,他瞥了一眼沾血的箭头,淬了毒,从怀里掏出瓷玉小瓶,倒出两粒赤色药丸囫囵下咽。

不出多久这城内就会骚乱,他要赶在封锁之前离开。

骑上备好的马匹,他罩上粗糙的衣服盖住夜行衣,胡乱的戴上易容的东西,改头换面一般驱马出城。

“兄弟,这城内可是出什么事了?”迎面而来的人,在马背上询问他。

“不清楚”他边摇头边说。

带着中原口音的话一下引起了几人的警觉,他们面露异色的盯着喻轲,是他的疏忽,一时竟忘了切换下声线,做出无辜懵懂的样子轻夹马腹,慢吞吞的走出城门。

“大哥怎么了?”

“这人看起来甚是眼熟”

问的人一头雾水“我倒是没见过?哪眼熟了?”

“眉眼间像个故友……走吧,进城看看再说”

喻轲复命之前先回自己的住处处理了后背的箭伤,从域外快马加鞭回中原,已过了本月,想必他得手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传到了主子那里,不忙于一时。

不知道这域外用的是何奇毒,用上自己带的最好的创伤药,本月过去不仅没有痊愈,反有恶化之势。

他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用别扭的姿态找准伤口处,咬牙用刀剜去了上面坏死化脓的肉。

“公子,药给您拿过来了”敲门进来的烟云将药放到一边,被他那略显吓人的伤口惊到。

“公子您这个应当是中了毒,普通的药怕是治不好,今日若是要去见主子,不妨找夫人要些药来……”

他转身拿起药敷到伤口,火烧一样疼,瞬间被激出满头冷汗,抬眼示意烟云把药拿走,她下意识的噤声。

“是烟云多嘴了”

相处几年下来,他自然知道她对他存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早已被他扼杀了苗头而已,现在和他在一起,她总表现得有些怯他。

她口里的夫人,不过是当年他手软没能杀掉的女人,同他一样,暗卫出身,擅用毒杀情杀,攀上了主子,明眼人嘴里的飞了高枝。

挥笔写下复命简短的话,吹了声暗哨,便先让这信鸽替他回去交待。或许是毒性未净的原因,他比任何一次任务都要疲倦得多,倒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多是他这几年来杀过的人,这些于他已经称不上噩梦了,是家常便饭,为了自己好受些,他从去年开始让剑下的人死状不至于太惨。

这些可不就是报应吗?他预料之中的事。

睁眼看到外面漆黑一片,他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他睡了多久。

门外的丫鬟回他已到午时,他睡了两天。

他穿上衣服带上佩剑夺门而去,没想到会睡得这么沉,这一趟,算复命,也算请罪了。

身上冷热交替着,着实让他不好受,这毒确是熬人。

“属下来迟了,主子恕罪”他行单膝礼。

坐在上面的人不甚在意的挥手,他站起来简略的交待了两句此行的事。

“喻轲,这几年安排你杀了多少人,算过吗?”

他抬头看着怀里搂着娇媚女子的男人,“回主子,百余人”

“可曾失手?”

他看了一眼似在对自己抛媚眼的女人,除了她,他未曾失手,“不曾”

“不错……领了任务下去吧”

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东西,那是教头的长剑,柄上雕有专属的配字,他抬头和男人对视一眼,顿感压抑。

“杀了他之后再休息吧”

“是”

“我要你提他的头颅回来”

“是”

他退出殿内,问一同出来的人,“陈老……教头他……”,只是个杀人工具,他没有提起异议的权利,但教头如他亦师亦友,没忍住问了句多话。

陈老是主子身边的老仆,从他来的时候便在,“他倦了腥风血雨的生活,你以后便会懂,赶紧去追吧,他还没离开多久……”

他在城外的乱葬岗追上教头,妖风阵阵似鬼哭狼嚎。

看见是他,教头仰天大笑后掉下马来,“主子给了我什么死法?”

喻轲眉头微动,“主子……让我提头去回去复命”

“好好好,这样也痛快,来吧”

都着玄衣的二人,在野外撕打如两道黑影,喻轲身中奇毒,应付得稍显艰难。

短剑被击落在地,他飞身到马匹边抽出本属于教头的长剑,使得倒也得心应手,剑锋一挑刺破来人的胸口,稍加内力往前移动,剑横穿而过,身负致命伤的人运气将长剑震碎,只余插在胸口的那截,吐出一口黑血来。

“小子,你更适合使长剑”教头倒在地上,身下的土壤被染成暗色。

“我以前便说,你是那群孩子里,最适合做杀手的,也是最不适合做杀手的人……”声音渐微,泄力般脖颈一松,瞪着的眼睛,瞳孔涣散没了焦点。

喻轲抚下他的眼皮,眨眼间取下了他需要带回去的东西,撕了块布包裹住,策马而去,横陈尸骸的地方多了具无名尸。

提领着残有余温的东西,他在天亮前回到殿内复命。

“做得好”男人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留下一圈血痕的东西,认可的称赞。

“可有什么想要的?”

喻轲垂眼看着挂在自己腰间的长剑,跟了教头十几年的剑,刚刚在他手了弑了主。

“不如就把这剑赏给我”

“你大可要点更贵重的东西,一柄破剑,不值一提”

摇头,他没有想要的东西。

“之前派到你身边的烟云,听说你并不中意,我自作主张的派了个新人过去……”

“谢主子”他眸色一转神色如常,原是给他塞了个女人。

他向来不重欲,别的暗卫杀了人回来,都会选择去特地为他们搭的风月楼,常有在里面荒废数日的人,他不感兴趣,少有涉足。

刚踏出门,身后响起让他留步的声音,“慢着”。

他回头毕恭毕敬的点头,“夫人有什么吩咐?”

女人凑到他的耳畔,飘来的厚重的暖香让他窒息,“我听烟云说,你中了域外的毒?”

爱用毒杀和情杀的女人,危险的眼眸施展着勾人技巧看着他,像吐着信子的蛇,让他觉得阴冷威胁。

他退开半步,“是”

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动作,拿出药瓶来,丢进他的怀里,“解毒下毒我最擅长,下次记得找我”

他正欲道谢,女人的手指抵上他的唇,“别光说不做,你要真感谢我,倒不如……”

手指往下滑动,扫过喉结,直达衣领处,轻佻的在他露出的皮肤上摩擦,暗含的深意一展无遗。

他后撤开,“夫人,主子要是找不到你恐怕会怪罪”

“不懂风情”她嗔怪了一句后放走了他。

生就一张好皮相,身手如今也是顶尖,除了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情味儿挑不出毛病,不过几年光景,当年那个拿着匕首手发颤的少年,俨然一副男人样,也不怪烟云记挂了这么多年,还亲自跑来找她求药。

“你别和我说,你是真心看上那小子了?我们这样的人,可没有真心”她笑话烟云。

烟云低眉顺眼的不做声,她们当初一同被带进风月楼,只是她更懂得如何借人上位,一步步攀到了今天的位置。

“我哪配得上他,几年前我还妄想着爬上他床榻的时候,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说吗?他说“自重”,那一刹,我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清白的小姑娘呢。像他这样的人,就算落到为人利用的境地,都存着颗纤尘不染的心,我这种人,哪配得上啊……”

光看背影都能看到那他挺直的腰板,又倔又硬,真跟棵雷打不动的松树一样。明明沾了满手血,不知道在固守些什么?干得是最遭天谴的事,又活得像个做遍好事的君子,倘有一天配上一纸折扇,换上一身素衣,怕是会被人错认成什么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这样的人,做的是自己讨厌的事,过得应该最难受。

喻轲回到住处,先去后院的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阖着眼吹着秋夜的微风,那解药很管用,他服下后思绪清朗很多。

摸着那把长剑,他快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短剑。

匕首藏于袖中,不像杀手。

树木被吹得唰唰出声,几片枯叶落到他脚边,他转身往回走,路过厢房时进去喝了一小盅酒,回甘的桂花酿这个时节喝起来恰是应景,颇让他感到酒不醉人人自醉。

推开房门,涂着厚厚脂粉的女子坐在他的榻间,一身暖色水粉衣裳,腰间缀着编织巧妙的饰品,彩色的线里穿着银铃,秀发盘得复杂蜿蜒,别着金丝攒珠发髻,这打扮让喻轲误有乱花迷眼的感觉。

有些稚气的脸化解着略显杂乱的衣着,粉扑扑的双颊,不像是胭脂水粉画出来的,应是她自带的颜色。

粉嫩的唇微抿,掩不住她的天真孩子气。

给他送了个小孩儿到床上是吗?他不禁好笑,他是对烟云无意,但并非钟情稚子。

床上的女孩憨态可掬的靠在床沿打盹,他下得去手才怪。

女孩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声音,睁开了双眼,不偏不倚的和喻轲打量她的眼神撞了个正好。

因为刚睡醒而湿润着的大眼睛,如含着泪一般,她羞怯里裹挟慌张,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让他心里一颤,这双眼波流转的眼睛很熟悉,像是见过?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女孩忙站起身来,身量小巧,走到他跟前,扬起脸来和他讲话,这下更像小孩了。

“公子要休息了吗?”

他低头去看她,厚厚的胭脂像小孩偷化了大人的妆,别扭又调皮。

“是”他回答她。

“那我来服侍公子”

她伸手去帮他宽衣,手不够长,像是在抱他,他轻轻把她推开,“不用……你要实在没事做,就去把脸上的东西洗干净”

女孩呆呆的点头后走了出去,他回头叫她把门带上。

跟个小桃子成精似的,见了,心情好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盅桂花酿的问题。

他褪下衣服走进屏风后的池子,温热的水让他舒适的叹谓一声,摸了摸背后的伤口,竟已开始结痂了。

靠在池沿闭眼假寐,三年多来,他没再睡过安稳的觉,每当他陷入睡眠,尸骸满地,肢体横布的梦就会把他折磨醒来,就算是再短的瞌睡,都会让他梦见同样的场景。

他按压眼廓,睁开眼看到了满脸羞红的女孩就站在旁边,每次梦醒,他都会有短暂的烦躁,此时有点怒火难压,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出去”

女孩听到后急急忙忙转身离开,她只是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他们把她送来,她心里明镜般了然,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但刚才给他宽衣的时候,他对自己似乎并没有想法,这样对她来说更好。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休息,这府上人很少,她找了一圈没见到个人影。

没想到进来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打搅他并非她的本意。

头隐隐作痛,他握紧了手,猜测或许是那药的副作用,急火攻心一般疼痛,他难受的喘着粗气。

“怎么了?”她听到声音后转身去问。

她一步步靠近他,雾气弥漫在池边,她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

他作痛的低吼了一声,看到她蹙着眉头关切的脸,下意识的伸手把她拖进了池子里,她惊恐的扑哧着。

她水性不好,紧抓他的手当做救命稻草。

玲珑的曲线贴在他身上,水沾湿衣裳,她只是脸显得稚嫩,受惊上下起伏的胸牌摩擦着他,忌惮荤腥的人,轻易被点燃了欲望的渴求。

头疼慢慢缓解,她或许是觉得扑在他怀里不妥,抓住池壁一点点往旁边挪。

“你怎么了?”她看他神色似乎缓解了很多,又问了一句。

“你躲什么?怕我?”他眸色很深,专注得仿佛能把她盯穿。

她摇头,她并不怕他。

“那是不怕?”他挑眉问她。

“你是好人我为什么要怕?”她眼神坚定,一字一句的说出。

他低头轻笑,“他们没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吗?竟然觉得我是好人”

“告诉了,但你救过我,所以在我这儿你就是好人”

她仿佛和他一样,践行着一套不同于世俗的准则。

他大掌握上她的腰身把她拽进怀里,她的手防御的抵在他的胸口,白净的脸不施粉黛比刚才漂亮得多。

似泣非泣的眼睛,闪着极致的倔强,眼尾的泪痣凝着水雾形成的珠子,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是他三年前救过的女孩。

她这双眼睛,和当年一模一样,他应当早些认出来才是。

“你……”

“况且又不是你自愿的”她的话很小声,却重重的击进他大雾弥漫的心湖里,带起一圈圈涟漪的同时吹开遮天蔽日的雾气。

她代表不了任何丧命于他刀下的人,但他愿意说服自己,她是在代那些人原谅自己,因为他等了这句话很久。

他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人来告诉他,“我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扣上她的下巴,“他们和你说过派你到我身边做什么吗?”

她睫毛轻颤,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啊,一见到他,她就和他说过了。

“嗯”轻飘飘的一声,女子娇羞罢了。

他吻上她的唇,解开她紧贴身上的衣服,摸到满手的柔软,她不安的发抖,但并没有制止他往下的动作。

漫长的一吻攻陷着两人的防线,在一声惊呼里他把她抱起,裹上挂在一边的袍子,往床榻走去。

(四)溺

常年握剑的指腹,覆着浅而粗粝的茧,在喻轲挑开女孩那层贴在曼妙曲线上的粉色衣衫时,擦过她白得如玉般的皮肤,激起她微微的颤动,偏过脸把红透的耳廓送到他唇边。

体内翻滚的情潮,驱使着他轻吮吸她圆润的耳垂,他深吸一口气后撤开,意识到那药确实有些副作用。

因为沾了水汽,被他挑开的衣服薄如蝉翼似的半遮半掩挂在她的臂间,窄小的肩头随着呼吸起伏,往下是诱人的丰腴,尽管还保有一层浅色的亵衣,边缘金色丝线绣着娟秀的纹样,偏让人生出旖旎缠绵的心思来。

他把她搂进怀里,安慰的抚摸从肩头顺着后背到达危险敏感的地带停下,倒让她在他怀里压抑不住的轻哼了两声,喷薄将出的欲望在喉结的上下中强压住,他缓缓除去了挂在她臂弯的衣服,最后两指捻住系在她身上的亵衣带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拉开,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像在求庇护一般加紧,肌肤自然相贴。

她找错了,在这种时刻,他是最不可能把她罩进羽翼,护她周全的人。

只是脱个衣服,被他故意做的慢条斯理,不过是因为新手的思涩与谨慎。

把怀里的人轻放倒在床榻间,他滚烫的吻骤雨般落下,唇齿相缠后,是漫长流连在她娇嫩的胸口,她生涩的反应,用力抓住被褥的手,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他最后在她心口的位置烙上一吻后抬头,安抚的揉揉她的头顶,摘去硌人的发饰,为她舒展着长发。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带点暗哑。

“苏娅”

她说完后忙捂住嘴巴,娇嗔妩媚的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他被她逗笑。

她被他笑着的眉眼吸引了注意,觉得他笑起来比冷着脸更好看,他额间的发被汗浸湿,挺拔的鼻梁同样沁出细密的汗,似乎憋得很难受。

她脑子里浮光掠影过一些画面,咬了咬下唇,然后猛地吻上了他的唇,撬开唇齿后笨拙的去勾缠。

无奈又难捱,他顶了顶腮。

身下的人突然把腿缠上了他的腰,玉足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腰,低声在他耳边唤了声“公子”。

勾引人的动作,眼神却无辜得很,像只讨人宠爱的猫。

足够细微的动作,足够让他失控,他看着她眼尾的泪痣划过泪水

难得的安眠一夜,他梦到了一些儿时琐碎,诸如和伙伴放肆追逐,跟在母亲身边看着她在街头挑选好看的簪子,在上元灯节穿梭于拥挤繁华的市集,耳边传来悠扬的调子……都是些回不去的美好,是岁月静好的过去,没有战乱没有血腥,没有桎梏没有威胁,没有冰冷的剑刃,没有无尽的黑夜,没有翻来覆去的噩梦。

躺在身侧的人往他身边靠近,手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腰间,脸蹭在臂间,像一个虚空的拥抱,却让他很想回应。

她娥眉轻锁,他抬手揉开了她上脸的情绪,展开的双眉,眼睑微颤后睁开来,许是一睁眼就看见了他无所顾忌的眼神,又或许是想起了昨晚的亲密接触,她竟下意识的拉起被子盖住脸,只露出湿润清澈的眼睛羞怯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她细微的动作勾起他的逗弄之心,就像昨晚,她有女儿家初赴云雨的难为情,却又会有主动去吻他抱他的一往无前,又像现在,她既有小女孩的娇羞难堪,又不缺试探他的好奇与勇气。

他一度怀疑,她是在爱他,他们是一对缠绵的恋人。

但现实是他们不过才见了两面。

他一缕一缕的去捋顺她的长发,指尖轻挑勾起,指腹不时擦过她的耳廓,空出的手拉下她用来遮挡的锦被。

“不闷得慌吗?”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她连忙摇头又点头,显然被他这一套动作撩得失神。

一件心血来潮的小事,他全程带着笑,周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息,和她见到的,听到的他——常年一身玄衣,神出鬼没,少言寡语,活得像他手里的剑一样的男子,相去甚远。

长指把最后一缕打结的长发解开,挽至她的耳后,他盯着她慢慢泛红的耳廓,鬼使神差的用弯曲的两指去捏,她猛的抖了一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去看他。

过分了吗?

“是我失礼了”

他收回手。

“没事的”

她不解他突来的歉意,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

带有一圈浅浅牙印的手指抚到他的脸上,她似安慰般轻轻沿着他的下颌线去抚摸,好像是在证明他们的亲密。

他牵住她的手,发现了她指节上的牙印,他想起来,不知是药的原因,还是如那些每次任务得手后便沉溺风月楼的人所言——“溅在刃上的血,需要最柔的女人去擦”,嗜血后的麻木要由最原始的方式消解安慰,还是他被她那两句话砸开了顽固死守的心门,他一度做得失控又粗鲁,她不安无助的摸到了他后背的伤口,想用力的指甲立马收好,悄悄蜷起手指抵上齿间,血液和疼痛逐渐在他放缓的动作里淹没,思绪被送上阵阵情热送上云端。

他舔舔干燥的嘴唇,然后在残有痕迹的指节处轻拂而过,这样的女孩,让他颇为动情。

换上衣裳,他坐在她身后品着下人送来的茶,舒缓清爽的香味氤氲而出,他挥手让旁的人下去,静静看着对镜梳妆的她,轻薄如纱的外层衣衫由青色腰带系在她身上,腰带掐出来那段细腰,因她笔直的坐姿更夺目。

她不习惯别人伺候着梳头,别扭的等她们退出后,才得以对着镜子按着自己的喜好重新调整发簪的位置,取下多余的饰品,她只留了那根得她钟爱的木簪,盘好的长发失了发饰的固定,如瀑般倾泻而下,润顺的发尾正好遮着后腰,把她的身形勾勒得若隐若现。

她不喜胭脂水粉,不喜精致贵重的首饰,这些东西总是让她觉得无比厚重,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下次直接让她们按你喜欢的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她循着声音转头去看他,他却弯腰俯身下来,她一下及近的贴着他的脖颈,手掌摸上她的腰身,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玉佩挂上了她的腰带。

她把小小一枚玉佩放在手心细细去看,上面刻着他的字“钦”,他已经直起了腰,似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对他嫣然一笑,从放首饰的匣子里找出一段红绳来,照着玉佩原有的丝线纹路,编制缠绕在上面,穿过玉佩,最后系上牢固的结。

他不动声色的别开眼神。

两人坐在一张桌前吃饭,她问他玉佩从何而来,他告诉她不过是个从小便带着的物件,听到他的回答,她整个人又开朗了三分,在席间不断和他讲话,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问题,但他倒是很有耐心。

以前身边的人,没有像她这样话多的,安静久了,反增了对热闹的向往。

“我是不是太吵了”

“还好”

她点点头后,埋头沉默的挑着碗里的饭菜。

“不吵”

他看着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又说了一句,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他夹到她碗里的肉丸子。

她眼睛一亮的抬起头,里面仿佛还有很多话要说。

这一休息确实很长,长到他每天搂着她入睡,快要忘了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暗卫。

有她在身边,以前只称得上住处的地方在悄然变化,常年清冷的房间添了不少她喜欢的小玩意,初雪来的那天她燃起了屋内的暖炉,任屋外风雪呼啸,全然和他们无关。

他从信鸽身上取下写着目标人物的纸条,阅后销毁在外,上面的内容告诉他必须立刻动身。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 章节错误! ] [ 停更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