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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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七年,宛县。

一场濯枝雨扯破了夏日的暑气,让本就打焉的花多上几分娇怜。

雨水顺着瓦片流到屋檐,又沿着屋檐汇到雨铃上,发出连绵不断的叮咚脆响。

但不知是雨太大还是心中塞了事,虞允禾竟一点没听到动静。

孤身一人坐在长廊下的木栏边旁,双眸不知望向了哪儿。

只见她眼中略带轻愁,似乎在想什么人,或者说在等什么人。

没隔一会儿,廊边传来一道碎步声。

只见一身穿翠绿的丫鬟抱着一袭披风快步走来。

“娘子,快披上衣衫,仔细着凉。”丫鬟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歇着。“娘子,你等陆郎君快一个时辰了。天又下着这么大的雨,陆郎君估摸着还要好一会儿才出来。咱们要不先回院子等等?”

虞允禾轻轻地转过头看向来人,羽翼轻颤般地抬起眼眸:“荷风,几时了?”

没回是否离去,她反倒问起了时间。

只见叫荷风的丫鬟带上几分担忧回道:“申时三刻。娘子。。。”

话音未落完,虞允禾轻声喃喃:“那应该快了,他从不失约的。”

这话一说出口,虞允禾都不知是骗自己还是在安慰自己。

早在申时,她见项景策没来就知事有变故。只是见他迟迟不来寻她,便止不住的担忧。又想着长廊离前厅近点,她来这等他,一过来就能瞧见。

荷风顿时觉得自己那提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项郎君。这不白白让小姐担忧不是。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一个是轻愁难解,一个是知道自家小姐性子劝了没用。

于是乎,檐下便多了个赏雨听音的人。雨水叮咚,可惜无人赏闻。

说起来也不奇怪。虞允禾今年十六,到了及笄之年。按照当朝风俗,是个可以跟随母亲去各种赏花踏春的年纪,是正式宣告吾家有女已长成,可相看人家订婚事的年纪。

更何况虞允禾身为宛县县令嫡女,自幼聪慧且习得诗书礼节很是惹人喜爱。

再加上那堪比牡丹醉卧的脸,尤其是那双含情的眉眼,只叫人瞧上一眼便会沉醉其中。无一不美,怎么能让人不爱呢。

更何况只要娶了虞允禾,里子面子都有了,这婚事自然是不用虞父虞母愁的。

这不,虞允禾即将及笄还未及笄,就有人家上门走动试探口风了。

这本是好事,代表着吾家有女百家求,自家有更多的选择与更多的好处。虞父虞母面对这些上门的人,脸上的笑意那是遮都遮不住地展露出来。

可惜,哪知爱女早已芳心暗许,一腔情谊全给邻家少年郎。

这不,递了消息,人就在这等着了。

这少年郎也非平庸之人。宛城中镇副嫡二儿子,自幼弓马娴熟习得兵书,是项家麒麟子。

更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走路上都能遇到好多手帕香囊。

可惜少年郎正当年少,不懂这些调调。也让某人心安不少,暗下更是苦练绣技。至于某人绣技怎样,单瞧少年郎苦等多年就能察觉一二。

原本虞项两家交往甚好,且门当户对,都是从七品上的官。一家是中下县令,一家是中镇副,一文一武真是天作之合。

只可惜眼下局势不稳,文武联姻难免叫人注意。两家便无意将这缘分延续到儿女身上,这婚事似乎也就不可能了。

可这世间难说的事很多,情字便是其中之一。

更何况这自幼相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愫暗生的情谊,少年人又怎么放的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虞允禾听到前厅传来些许嘈杂声,眉头微蹙,指尖弯曲抓住手下的木栏。

虞允禾心生不妙,思量刹那,提起裙边就跑向前厅去。

这一刻,什么规矩礼仪统统作废。虞允禾只想看看她的少年郎,也许。。。多看一眼也好。

虞允禾早有预感,这婚事是否如愿尚且难说,但总归有一丝机会。

虽说按照局势不宜。。。。。。但要她放下又怎么放得下。总归是要求上一求,终究她还年少,多在家里留上几年侍奉双亲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近日上门的哪些夫人看她的眼神,阿耶、阿娘脸上的笑意,实在让她心生不安。

只要。。。。。。只要两家说好这事,哪怕不明面上定下都可,总归有一丝希望。

但这动静着实让人心惊,诸天神佛,信女恳求你们降下一丝恩惠。信女日后定当修桥铺路,施粥行善。求求你们赐下这一线生机。

脑海中更是闪过前些日子的事。

那时,她正陪完虞母招待来自父族的亲戚。

来人满头珠翠,身着锦绣华服,甚是夺人眼目,与宛城淳朴之风略有些出入。

这亲戚来自京城,天子脚下,周身气度也非寻常。来此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虞允禾的亲事。

别的虞允禾也不甚清楚,毕竟说到要处时,虞母就把她支开了。

她都是要及笄的人了,阿娘还是把她当小孩,说到要事就把她支开,说她脸皮薄听不得这些。但她的性子,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尽敷衍人。

出来后,虞允禾想起虞母与亲戚相谈甚欢,脸上还时不时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里有些慌乱,又想着近日因此而来的人家,心里更不是滋味。

虞允禾绞着手中的帕子,朝着身旁的荷风说:“荷风,去给项二郎递消息。就说阿耶要抽查课业,让他早来此间复习功课。”

说到这,不得感叹两家交往甚厚。

陆府满门从戎,项父总觉得自家少点书香气,总想着让自家出个读书人。恰逢自家二儿子生得聪慧,好友又是才华横溢、志趣相投的。这不,早早的将项景策打包送来虞父。

虞允禾和项景策自幼相识,又从小待在一起识文断字的,这情谊越发身后也不足为怪。更何况,双方父母也乐得与此,毕竟知根知底的也放心。可惜这万变的局势,总是横生变故。

待荷风去递消息,虞允禾就起身回了院子。再由着小路,七拐八拐地走到花院深处的芍药花丛旁,靠着假山开始扯起了花瓣玩。

这边项景策得到消息,就知道虞允禾找她。

于是,项景策放下手中的银枪,换了件外袍就跑向虞府。

项景策绕过假山,入眼就是靠在假山上,处于花丛中,扯着花瓣吃的少女。不经心神一动。

暖阳明媚,微风习习。

院中一角,芍药花儿争相绽放,深深浅浅,无不娇美动人。

花中依靠的少女身着珊瑚色缕金绣百蝶罗裙,柳绿披帛垂搭在肩臂上。她左手持着朵杨妃出浴,露出细腻雪白的腕间,右手轻抚花瓣,再从中扯下一瓣送入口中。恍若芍药神女,不似凡间颜色。

“虞允禾,你就这么对待我送你花儿?这可是我花大价钱得来的。”项景策眼含笑意,扬声说道。眉目间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少女惊闻人声,细长而略圆的双目一下子瞪圆望向来人,右手也止住送花入唇的举动。

“项景策,花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我尝尝滋味不行么?”

项景策听到虞允禾这么一说,凭借多年经验,立刻回道:“行!怎么不行。你尽管尝,尝再多都成。”接着,话音一转。“这花滋味如何?尚可入口?”

听着项景策识趣的回应,虞允禾扬起笑脸,嘴角梨窝浅浅,好不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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