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正文完

《人南渡》全本免费阅读 aishu55.cc

虞州的战役打得快，但收拾起来却是个麻烦事，这里被西越人占领的太久了，凡是富裕的宅院都被洗劫一空，或是烧的面目全非，已全然不是几年前那纸醉金迷的模样，守备军们收拾了大半天，才勉强收拾出个能落脚的地。

周珩领着凌安若慢慢走过他们曾熟悉的街道，在路过张伯曾经摆摊的巷口时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默默无言的站立了许久，好像只要再多等一会儿，那个脸上带笑的倔老头就会重新回来，端着一碗馄饨招呼道:“公子，又没吃饭吧？来碗馄饨，歇歇脚。”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想的再多，逝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周珩呼了口气，压下眼底的酸涩，轻叹道:“可惜了，以后是吃不着张伯的馄饨了。我走之前还给他留了一锭银子，这老头肯定日日都在等着我还钱呢。”

凌安若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说不准下辈子还能见着呢？不是都说前世欠下的债，都会在来世还干净的吗？”

周珩闻言笑了起来，拉着凌安若边走边说道:“那照你这说法，朝堂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不得追着我还几辈子的债？我这人这辈子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应该也罪不至此吧？”

凌安若想了想，还真是，随即笑说道:“没想到啊，你还真成了大安的财神爷了。”

周珩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可不是么，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这会儿天近酉时，落日都融化在了云层里，唯剩下一抹橘红色的瑰影。

周珩站在颓圮的城墙上，望着满城的断壁残垣，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安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凌安若没明白。

周珩沉声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设计陷害周少衍，朝廷就不会提前出海西越，如果我没有劝说崔氏出海，就不会引来敌人的贪婪，也不会引发今日的战事。我不知道，我重生这一回，到底是对是错？我于大安而言，到底是功臣还是罪人？”

凌安若看着周珩，良久才说道:“我不这么想，或许当初你的所作所为会推动这一切的发生，可大安和西越迟早是要打这么一战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大安繁盛过了头，总会引来的外敌的窥伺。上一世，大安是没有和西越打起来，可以后呢？”

“那时候凌氏已经灭门，冯伯也已经告老还乡，你我二人也都不在人世，那还有谁能救得了大安？就安王和睿王那个德行，必然是不可能的了，他们不把大安拱手送给别人都不错了，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你爹才把你一脚踢回来的呢？”

周珩没应声，但话是听进了心里去的，不得不说，他心里的负罪感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凌安若，笑说道:“你现在挺能说的啊，和谁学的。”

凌安若仰着脸，得意的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行了，不说这个了。”凌安若不想周珩继续胡思乱想，岔开话题道，“你之前说有一句话想一直想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周珩眉梢微微一挑:“想知道啊？”

凌安若:“嗯。”

她扯了扯周珩的袖摆，催促道:“快说，到底是什么？”

周珩笑了一下，俯身到凌安若耳边，温柔的耳语道:“我想说，凌安若，我们成亲吧？”

凌安若愣了一下，她看着周珩，久久没有回答。

周珩看她这反应，不禁有些紧张，他拉着凌安若的手，微微晃了晃，催问道:“好不好？”

凌安若看着面前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中泛起了泪花。

“周珩！”她又哭又笑地锤了周珩几下，嗔怪道，“你要是再不说这句话，我都要老了！”

永宜十五年，五月十三，大安突袭虞琼二州，西越一时不查，海舰折损近半，被迫退守于虚海。

五月十八，西越重整旗鼓，反攻于虞阳二州，无果，再次退守于虚海，向国内请求支援，然迟迟未得回应。

六月十五，西越局势剧变，叛军夺取都城，新王上位，宣布无条件投降，并命令西越大军即刻回国。

七月二十八，西越再次派出特使前来议和，宏正帝因病静养，由宣王代为商谈议和。

八月初五，大安同西越正式签订两国协议，西越除归还所掠夺的银钱外，每年还需向大安交纳岁贡，通商事宜皆以大安要求为准。

至此，江南战事正式告终，南北两地重见天日，被焚为焦土的抱月河畔再次种满了桃树，来年又是一片粉霞漫天。

*

是夜，周珩端着一碗汤药进了甘露殿，这是道济才研制好的解药，他喝着确实是有些效果，顺便就给某个人也送一碗过去。

只是他难得的大发善心，可有的人却并不这么想，宏正帝虎视眈眈地盯着周珩，“你来干什么？”

“送药。”周珩走到床边，把药碗递了过去，“喏，喝了，喝了息心草的毒就解了。”

宏正帝没接，只是依旧戒备的看着他。

周珩不在意的收回手，问道:“怎么，怕我下毒啊？”

宏正帝没应声，但眼里都是那个意思。

周珩轻笑了一下，抬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而后把药放在了宏正帝能够得到的地方，转身就走了。

什么事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宏正帝盯着那药碗，既不解，又困惑，他看向周珩的背影，叫住了他，急声问道:“为什么？”

周珩回过头，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我？”宏正帝说道，“杀了我，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为什么不杀了我？来啊，杀了我啊！”

周珩转过身看着他，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你的帝王之位了？你真以为我稀罕？”

宏正帝冷笑了一声:“你不稀罕？呵，你不稀罕，你为什么要和凌家结亲？你不稀罕，你为什么要独揽四境兵权？为什么要与天下富商苟且？你现在兵权有了，钱财有了，连民心都有了，你还敢说你无心帝王之位？！”

周珩目光低垂，嗓音虽冷，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失落:“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别有企图？我娶安若是因为倾慕，我拉拢兵权是为了收复疆土，我赚天下钱财是为了自备不时之需，我要是真想夺你的帝位，你真以为用得着如此麻烦？皇兄，你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

宏正帝低低笑了起来:“是，你本事确实不小，小时候就是个妖孽，长大了就是个祸害，朕早知如此，真应该……”

“真应该让我死那个南林猎场，是吧？”周珩接话道，“现在后悔了是吧？当初你要是心狠点，干脆点，哪还有今日这么多事，也不用嫌我在你眼前碍眼。”

宏正帝怔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从未如此直白谈论过此事，就好像这是一块谁也不会去碰的顶天石，触之天洪倾泄，不可收拾。

可现在周珩主动提起，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于是恶狠狠地咬牙道:“是，朕是后悔了，朕就不该心慈手软，不该放你一命，就应该让你被一箭捅穿，永绝后患！”

周珩嗤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承认了，承认当年那件事是你的做了，我当初果然没有猜错。”

“你猜的？”宏正帝微微蹙眉，“不是你自己查的？你怎么猜到的？为什么觉得是朕干的？”

周珩直言道:“因为从那天之后，你再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宏正帝有些不信:“……只是如此？”

周珩:“只是如此。”

宏正帝轻笑了一声:“怪不得太傅总夸你聪慧。”他靠在身后的软垫，不解又疑惑看着周珩，破罐破摔地问道:“你既然猜到那件事是朕干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无动于衷，你就不恨朕？”

“恨啊，为什么不恨。”周珩说道，“但比起恨，我更多的是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待我那样好，在秋猎的前一日还赠我护具，让我上山小心，可转头却对我痛下杀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知道我根本碍不着你的路，也无意想要和你争夺皇位。”

宏正帝却摇了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无意，可其他人未必就这么想，父皇宠你，太傅护着你，就连张远清也事事向着你，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不会让人多想！”

周珩眉头轻蹙:“仅仅因为这样？”

宏正帝:“这难道还不够？”

周珩沉默了半晌，说道:“是，够了，的确是够了。”

对于一个多疑的帝王而言，仅仅因为这些的确是可以杀了他，可他还是极为不甘地质问道:“可你为什么不信我一回？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不想承袭王爵，我此生的志向只想游历四方，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你为什么就不信？为什么你宁可听信旁人，就是不肯信我？我是你的血脉兄弟，竟还比不过一个外人？”

宏正帝被周珩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他偏过头，眼眸低垂地说:“儿时的话无非都是戏言，如何能当真？或许你当初真是这么想，可人大了，心也就大了，又怎么还会稚子一样？为长远计，朕如何不能提前打算，又如何能不加设防？朕当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怎么能甘心于此，拱手让人？”

周珩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口被人扎破了一个大洞，又空又疼，“那你最开始就不该与我问好，不该在别的兄弟欺负我时替我出头，不该在我落水时舍身相救，也不该在我高烧不退时，彻夜守着。反正我都是要死，倒不如任我自生自灭，浪费那么感情作甚。”

宏正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含混道:“当年……是朕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周珩轻轻笑了一下，低叹道，“你若能一直这么糊涂下去，该多好。”

宏正帝哑口无言，干脆闭了嘴。

大殿一时沉默了下去，唯有风拍过窗子的“砰砰”闷响。

就在宏正帝以为今日的谈话就要到此为止了的时候，周珩突然问道:“这么些年为什么不杀我？你应该看我不爽挺久了吧，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先帝的遗诏。”宏正帝似乎有些累了，嗓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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