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自由的奴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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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黑塞

“我即将枯萎,而我的朋友,你不会。”

“不要注视我,我将在风中重获新生。”

每一座城市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风,风大多是寂静无声的,像天空折叠后最蓝的一角。但那不是这里的风,这里的风有浸透着冰雪的风味,歇斯底里有如一场狂欢。

雪山下的王城有黑铁似的坚固外壳和一条被冻牢的河,也许它曾经流淌过,有着独属于河流的脉动生命,在等一束微风掀起河面粼粼微波。

路德维希和每条河流一样,在等独属于他的风垂帘吹拂。

在光阴算不上漫长的日子,在凛冽狂风席卷的时刻,流淌的时光给这些灰色的日子都附上了一层又一层雾。

路德维希就在雾气中穿行,每场雾都是旧识。在喧嚣的风的洪流中,在庞大亘古的雪山之下,等一场微风吹拂。

漫长的等待终会消止,路德维希在一场盛大有如祭典的狂风中遇见了另一缕风。

“……您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吟诵诗歌?”

奎德·劳伦斯感到困惑。

他的酒窖闯入了一只青色“飞鸟”,看起来不算高大的身体却有如无底洞一样,喝光了他酒窖中大半的存货。

还没等奎德扣押住这无礼闯入的小贼,那贼人便一改醉鬼醉生梦死的丑态,施施然、风度翩翩地理了理身前歪歪斜斜扭在一边的领结,从容地拿起冷落在一旁的六弦里拉琴,表演了一场独奏。

诗人从酒窖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从青色衣袖的一角慢慢蜿蜒到他修长有如白葱的手指、碧蓝有如苍空的眼眸。玩世不恭的轻佻和温文尔雅的庄重都顺着眉峰像幅山水画一样泼墨自如。

“我是路德维希,整个王城中最好……喔,也可能是最坏的吟游诗人,为了报答您的美酒,现请允许我为您赋诗一首。”

琴弦拨动,旋律回环曲折有如记忆充沛于酒窖之中,歌词信手拈来浑然天成,仿佛于不经意间摘花抚柳。但意义却漂浮在半空之中,它既不属于黑沉死寂的大地,也够不上太过遥远的天空。

诗人好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他称呼自己为寻风之人,那是他的命运。他在死寂的光阴中在寻找与一缕未知的风相遇,亦或是重逢。

奎德听过乐曲和人声的共鸣,那来自曾属于他的胞妹,他的安。

但安的乐曲要么轻快有如小鹿跳跃林间,要么温柔有如春风吹拂大地。

她的曲子里面没有人的烦恼,可诗人却不同。

他谈论风,谈论巨大亘古的雪山,谈论王城内永不停歇的狂风,谈论……他想象中的飞鸟与微风。

他谈的全是自然,却充满了人的七情六欲。

然而,这恰好是曲子最动人之处。

奎德不是诗人,他无法分辨那层层叠叠的自然意象下指向着怎样的思绪哀怨,但他能听出这样的曲子确实是世间第一流。

诗歌的美短暂折服了奎德,平息了他打算兴师问罪的怒火,一种对美的敬重让他的语气都带上了尊敬和温驯。

“……您是在给我讲故事,还是在吟诵诗歌?”

“两者皆有……故事在诗歌里永恒,诗歌于故事中新生。”

一曲终了。

情绪被推到最高处,还没等人从乐曲的余韵中醒来,被叠到最高处的酒桶却在此刻被清空了身子无力地从高处坠落。

圆滚滚的桶身在光滑的地板上轱辘一转,就像见到了主人一样,直直冲着主人诉苦去了,一碰到主人的脚,便立马停下不走了。

酒桶滚了一路,但所幸它被清空地很彻底,硬是没有在地上留下一点水渍。它掉落发出巨大的“哐当”一声,把奎德一下子从诗的国度拉回现实。

路德维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可以就趁着此间主人意识混乱的时刻溜之大吉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不过……温迪这小精灵,可真一点没跟他客气啊,有做和他一样伟大的吟游诗人(酒鬼)的潜质。

“嗝——嗝——”

温迪从被喝空的酒桶中晕乎乎地飞出来,他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便愈发不能自拔。酒里面有着苹果香甜的呼吸,有着蒲公英在阳光下飞舞的影子,有着水最纯净最甘甜的记忆。

温迪有理由相信,酒里面藏着无数个春天在最美的姿态下绽放的模样。

但现在温迪醉了,酒窖一大半的酒都进了风精灵的肚子。他现在晕地厉害,无数个酒桶在他眼前打转,路德维希的身影也被拉得歪歪斜斜。

温迪只能凭借直觉朝着那道青翠身影晃悠悠地飞去。

奎德眼见一个小小的像是娃娃一样的“东西”在空中就像蜻蜓一样飞舞盘旋,小精灵像是喝了太多,飞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人提心吊胆。

它忽然打了个长长的醉嗝,啪叽一声就从空中笔直地坠落下来。

在小精灵即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前,一双纤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温迪。少年常年抚琴的手上只生得有几个秀气的细茧,皮肤触之温润可亲,还透过皮肉之间影影绰绰着像是熏风一样的酒香。

温迪便舒舒服服地躺在手心中,闭上了眼睛。他被像酒一样的温柔熏醉了,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它是?”

奎德本来以为自己只是遭了一个小贼,没想到居然还是团伙作案,其中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未知生物的娃娃状不明物体。

“他是温迪,看来他很满意你的酒。老兄,说实话,我也觉得你这儿的酒相当不错。”

“……我应该说多谢赞赏吗?”

“不客气,应该的。”

这样的插科打诨是路德维希的天赋,像他这样的吟游诗人早就把脸面置之度外,平常人的道德价值伤不了他分毫。

而奎德也懒得跟面前的诗人计较太多,他的酒确实糟了大难,但这只是身外之物,他倒不是有多在乎。况且,他老早就听说过路德维希的大名,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名声,但是这位诗人不凡可不仅仅在他的作词作曲天赋上。

那些人如此称呼路德维希,“死亡诗人”。

他看上去一副清风明月样,但他走到哪里,哪里便会有厄运降临。虽然他自述自己追逐的只是与一缕未知的风相遇,但他愿意拥抱的只有将死之人。

一双眼永远注视着终末的诗人,怎么会吟诵未来的高天微风之歌?

奎德对路德维希的话半信半疑。

他的诗歌倒是动人,但是却藏着太多无人知晓的故事。他到来,如果真是只为了偷喝奎德的酒,那反倒还比较轻松。

但是……又怎么可能仅仅出于这种原因呢?

“闲聊就到此结束吧。路德维希阁下,我曾经听说过您的大名,我只是一介武夫,就不绕弯子了,请问您来这里有何用意?”

“诶——真冷淡啊。我就不可以只是单纯来喝喝酒的吗?”

看来奎德也对他有所耳闻。

路德维希心知肚明自己那些名声,他倒不是很介意,反而觉得还挺新奇的。原来人们是这么解读他的行为啊。

“死亡诗人”、“厄运囚徒”、“不详翠鸟”……零零总总的称呼倒还算得上有趣和有几分诗意,看来就算在吟游诗人队伍中 ,他路德维希也是独一份的名头。

嘛,虽然是坏的那种。

人们的解读虽然与名为路德维希的真实有失偏颇,但是如同所有河流都会流向大海,所有风都会汇聚高天,所有的解读都会导向路德维希的终末,那也是人们的终焉之处。

从这个角度,它们全都是正确的。

不过正确与否,路德维希并不太在乎。

“看来你很了解我嘛,虽然没有想到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过也没差。”

“三天后的角斗,我倒是很感兴趣……噢,不必紧张。”

在这座空旷的王城,消息倒是传得飞快。

奎德早就知道这次角斗会掀起风波,但是他并不想要过多的注目,那不是好事。这座城市厌恶一切的变化,人们习惯了平淡毫无波澜的日日夜夜,一点点的转变便足以汇聚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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