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杜云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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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夕,细雨蒙蒙,东北肥沃的黑土地已冒出点点绿意,天气回暖,路上行人换上了薄衫,漳县县城里四处可见卖上坟祭祀用品的香火摊子。

晌午过后,两人一马走入城中,走在前面牵马的那位少年郎猿臂蜂腰,行动间顾盼神飞,一看就是位练家子。

侧后他半步的青年男子背着书箱,乌发如墨,容貌俊美,一副端方君子做派,虽一身寒酸布衣,却如芝兰玉树般散发着清冽的光泽。

“云瑟,这就是你老家?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啊?”吴深摸了摸骏马的鼻子,问身边的人。

杜云瑟抬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漳县街景,心中思绪万千,片刻后回答,“我已六年未曾回来,且家在乡下,不熟县城的路。”

吴深大开大合地拍了拍杜云瑟的肩膀,“你这次回来能待很久,伯母在天有灵肯定很高兴。”

杜云瑟没有回答,生母急病的信传入京中时,杜云瑟正被困在恩师文晖阳府上,等他终于拿到被拦在府门外的信件,同时传到的,还有母亲已经病逝的消息。

那天他抬头看了许久的天空,回去换上麻衣,朝杜家村的方向磕了九个头,在戒备森严的文府大门内跪了三天,直到圣上下旨赞他纯孝,恩许他归家祭母。

杜云瑟觉得自己当不起“纯孝”二字,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孝,就不会父母去世时都不在身边了,父亲离世他尚能赶回来送葬,母亲之死他却连葬礼都未能参加。

每每思及此事,杜云瑟都觉得自己愧为人子,无比自责。无论有多少不得已之处,没有做到就是没有做到。

吴深见状知道自己勾起了杜云瑟的伤心事,连忙找补,“伯母看到你平安回来,一定不会怪你。这样,正好明日是清明,我多留一日,买些香火祭品和你一起去祭拜伯母,帮你说说好话。”

杜云瑟已经回神,“圣上下旨让你十五日内赶赴任上,一天都不能耽搁,你在城里休整一下,今晚就得继续赶路。”

吴深闻言闷闷不乐,“你说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抄了我家,把我全家人都流放去南边,偏偏点我去东北边境当个总旗。”

吴深是当朝大将军吴定山的老来独子,几个月前,震惊朝野的江南结党贪墨案事发,矛头直指东宫太子,圣上大怒,发落了一大批朝臣,为太子说话的当代大儒文晖阳被下狱,和太子母家有姻亲关系的吴定山也被革职抄家,全家流放。

天子一怒,威如雷霆,无人敢再触其霉头。

“圣上留吴家一命,还对你另做安排,应该不会彻底舍了吴家,你先遵旨行事,万不能再出差错。”

“我也这么想,可一个总旗——”吴深摇了摇头,他可是大将军之子,被贬到边关当个正七品的麾下只有五十人的总旗,落差可谓极大。

“我出京前,匆匆见了我父亲一面,他让我尽忠职守,奋勇杀敌,不用挂念他们。南边潮湿多瘴气,抄家后他们没剩多少家当,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吴深唉声叹气。

杜云瑟眸光微动,吴定山是曾跟着圣上出征多次的老将,对当今这位皇上的了解很深,他这么嘱咐儿子,看来此案背后确实另有隐情。

杜云瑟获准出京几日之后,被软禁在东宫的太子忽发恶疾,皇上起了慈父之心,放出狱中一批与太子有关的重臣,或贬谪出京,或抄家流放,或就地软禁,总算是都保住了性命。

吴深接旨后不敢耽搁,见过了父亲便立即快马加鞭赶往驻地,在半路碰到杜云瑟,带了他一程路,让杜云瑟比预计早到了几天。

“文先生被软禁在自己府上,除了不能出行,不能与外界通信,其他方面与以往无异,你可以放心了。”吴深说着,去看路边一个罩着雨棚的香火摊子上的东西。

“就算不亲自去,也让我买些祭品,聊表心意。”

吴深见惯了好东西,不太看得上漳县摊子上粗糙的香火纸烛,眼睛扫了一圈,只有摆在正中间的手画的祭纸勉强入眼。

“这种祭纸——”吴深突然顿住。

吴家被抄家后一贫如洗,吴深被任命为总旗时,和任命文书一起送来的还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他怕家人受苦,离京时全交给了父亲,此时身上只剩下三百多文钱,是预备着一路上用的盘缠。

吴深以京城的物价估算,觉得这种手画的祭纸少说也得七十文一张,再买些纸钱和瓜果,没有一百文拿不下来。

杜云瑟知道他的底细,“你如今囊中羞涩,不必买这些,有心就好。”

吴深觉得脸上没面子,非叫来摊主问,一问吓了一跳,被他看上的祭纸一张居然才卖十五文。

“这是今年卖得最好的祭纸,两三天就卖出去了三百多张,明天是清明的正日子,估计还能再卖不少,我们东家这两天一直守着画师出画呢,您再不定下,今天剩下的货可要卖完了!”

摊主说话的功夫,就来了一位富家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一口气买了六张祭纸,说是要给祖宗们一人烧一张。

吴深惊讶地问杜云瑟,“云瑟,你老家物价怎么这么低?”

杜云瑟摇头,漳县请人画图的价格在五十文左右,他也不明白这种祭纸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给我来两张,再挑好的纸钱和瓜果包上一包,你们的笔墨在哪儿?”

吴深借用摊子上的笔墨写好祭纸,把打包好的东西一起塞给杜云瑟,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舒了口气。

他和杜云瑟认识几年,关系不错,如今两人都被太子结党疑案波及,更是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吴深为人最讲义气,他觉得就算手头再困难,他也于情于理都该买些祭品表示一下心意。

“对了云瑟,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啊?”杜云瑟一向沉默寡言,吴深之前都没机会问这些事。

“我父亲是独子,母亲是外省逃荒来此的,祖父母去世多年,家中只有幼弟幼妹,还有未婚夫郎。”

“你已经定亲了?”吴深挑眉。

杜云瑟平静地说,“六年前家母为我定下的,一直在我家中。”

吴深笑道,“我都不知道这事儿,真想看看那些想招你当东床快婿的人家听了后是什么表情。”

杜云瑟摇头,“我从未隐瞒过此事,只是有些人家不愿放弃。”

吴深倒也明白那些人家的心思,反正只是一个乡里的童养夫郎,修书一封退亲即可,不碍什么事,可杜云瑟就是不答应。

“我说,未来嫂子长得好看吗,学问如何,能吟诗作赋吗?”吴深揶揄。

杜云瑟面色如常,“我从未见过他,乡下艰苦,他应该没有机会识字。”

吴深啧啧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们这种文人才子都爱知书达理的绝代佳人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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