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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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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驴把房子都修成一个样，我认不得！”
这是一个张小凡完全没有想到的理由。
他忍不住茫然了片刻。
然后他才想到，当初的杀生和尚确有些不识路的缺陷，这一点曾一度被对手利用，险些将之陷入死地。
那一次杀生死里逃生，不知道下了什么样的辣手磨砺自己，终于将这一弱点彻底抹去，而且更在追踪之术上，取得了十分独到的造诣，
因此后来死亡沼泽异变过后，杀生孤身进入十万大山查探，他也十分放心。
一时间许多往事如潮涌上眼前，张小凡面色复杂地看着杀生和尚。
杀生本来以为这一次这个诡异的少年总该给他一个痛快。
骨头里的酸~痒还在烧着，一霎冷，一霎热，让他神志都有些模糊起来。他将牙一咬，心里想着，看来他们屠僧这一系，是连贼老天也不想留，合该到他这里，就要法统断绝。
只是对不起死老头了。
早这道这样，当初老头咽了气，就该一把火烧了，好过落进欢喜禅宗那些腌臜玩意儿手里。
如今他回不去了，也不知道死老头的尸骨，会被那些畜生怎么作践！
这样想着，那张糊满了汗水污迹的，被如何折磨也不曾露出过软弱求饶神色的脸上，忽地显出一分悲恨之意来。
张小凡看在眼里，就叹了口气。
他又在杀生和尚身上踢了一脚，气机牵引之下，杀生和尚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那难熬痛苦的缓解。
杀生有些懵懂地睁了睁眼，狭窄的视野里，张小凡就站在正上方，冰冷的月色照得他平淡的眉眼多了几分肃杀。
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杀生和尚，那一刻忽然从骨子里生出了七八分的惧意。
这种恐惧不是源于力量，而是对于难以猜度的未知。
从第一个照面到现在，这个少年做出来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反应，都在他的预判之外，这种天马行空般难以捉摸的行~事路数，让他从心底生出无力之感。
他不由觳觫。
张小凡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纵然知道了，他大约也只会哂然一笑。
现在的杀生和尚，距离十年后那个让他放心的左膀右臂，委实是太过遥远了。
但杀生的出现，倒是让他心中一个隐约想法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他声音淡淡，道：“你这么没有脑子，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杀生和尚愤怒地瞪大了眼睛。
张小凡却像是没有看见似的，毫不留情地继续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天音寺的人也是在今天抵达息心禅院？”
杀生和尚一双眼中暴起了赤红的血丝。
张小凡不为所动。
无论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杀生想要的都必然被欢喜禅宗辜负了。
否则后来的杀生，不会对欢喜禅宗抱有那么深的恨意。
他索性再加了一把柴：“人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一闭眼一了百了，管谁身后洪水滔天呢？”
难以言喻的恐惧、愤怒和不甘交替主宰着杀生和尚的情绪。
像一个被逼到绝境孤注一掷的疯狂赌徒。
杀生被制住的手指痉~挛着，仿佛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含~着血沫的喉咙里发出含糊嘶哑的声音：
“公子指点我！”
这句话落进张小凡耳朵里，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
月色如水，均匀地洒过长街短巷，楼阁亭台。
此时夜已深沉，昌合城中早已宵禁，平民百姓之家皆闭户不出。便是最近一段时间城中忽然多了起来的、不须遵守凡人律令的修士们，许是出于青云门、天音寺两尊巨擘均已抵达的缘故，也悄然收敛蛰伏了起来。
这座大城之中，一片好梦沉酣的静谧。
仿佛别有一种难言的默契，逾东门入城之后，张小凡和陆雪琪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收起法宝降落下来，并肩走在长长的街道上。
地上两条影子被月光拉长，一高一矮，矮的那一个忽地向前紧走了些许，影子挪动间，秀丽端庄的鹤冠跟游侠儿一般随意束起的发辫仿佛齐到了一起去。
嫣粉的唇~瓣就抿起一个小小的笑涡来。
身边传来少年闷闷的笑声，再走一两步，影子又回到了一高一矮的状态。
那一点小小的得意就变成了懊恼。
高的那一个就配合地放慢了脚步，地面的影子再度成了一般高的两个人。
这般一前一后地走，没有那人在身边紧挨着，夜里的风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冷。
鹤冠便微微地停顿了下来。
身边的少年又低声笑了起来，满满都是愉悦之意。
冰凉的小手被握在了宽厚的掌心，两个人又恢复了肩并肩的状态。
瓷白的面庞上悄悄爬上了粉晕。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眼前明月如霜风如水，身畔形影双双，宛然有一番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温柔意味。
转过一条街口，青云门众人下榻的海云楼便宛然在望了。
两人停下了脚步。
夜色中忽然远远传来一慢三快的梆子响，时辰竟已到了四更天。
张小凡看着陆雪琪眉目间微微的疲惫之色，不由有些心疼。
不该在杀生那蠢蛋身上消磨这许多时间。
他催促着：“……回去罢。说不得明天会一同出发去流波山，今晚该好好休息的。”目送陆雪琪翩然的广袖隐没在客舍窗扉之间。
从头到尾，今晚他所做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问过他以后会怎样安置杀生和尚。
也许只是因为他曾经向她承诺过，他永远不会背叛正道，背叛青云门……
但是被她这样地信任着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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