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香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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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氏被玲珑一番话说醒了,她给玲珑备好拜师礼后,微微思量了一下,就让二娘子三娘子也跟夫子学习去了。

两个夫子中,高夫子教礼,许夫子教艺,礼为正本,艺为雅趣,一人上午教学,一人下午教学,两相互不干扰。

二娘子学了点茶,三娘子也学了插花,两个夫子也一并教了,且比四娘子几个更精心,似是完全不在意邹氏之前对她们的态度。

之后,找了个吉日,玲珑在祖父母与伯父伯母的见证下,正式拜了两个夫子为师。邹氏其实也馋两个夫子的学识,但想到她们的身份,便掐了让二娘子三娘子拜师的念头,只让她俩以平常师生相待。

拜过师,玲珑明显的忙了很多,每每要比别人早起两刻,再晚睡两刻才行。

高夫子对玲珑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尽管她也是玲珑的师傅,但她性情略冷淡,除了许夫子之外,看谁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玲珑也不例外。

许夫子就不一样,她倒是对玲珑与别人不同,却不是放水,而是更严厉,别人做到五分就行了,玲珑必要做到八分才算过关,否则便会罚她。

许夫子从京里带了许多书,来时每人带了两个木箱,许夫子的其中一个木箱里,装的全是书,另一个木箱子里装的才是衣物等日用。

这么多书,玲珑只看过一本手抄的曲谱,因为这是小娘子们的教材,许夫子并不吝惜让人看,也不吝惜让人抄,只说那是她未出阁时和自己的夫子抄来的,里面的曲谱也多平常,论起来,还不如馆坊里的曲谱记录的完整。

大雅之音从礼而来,俗世音乐却多从坊里流出来,平常人家,也没多少机会听到大雅之音,倒是坊间音乐可以怡情。

这话是许夫子私下和玲珑说的,正经人家是不和家里女孩儿说馆坊间的事的,怕那腌臜事污了小娘子的耳朵,也怕小娘子们听了之后胡思乱想,失了女儿家的规矩。许夫子与玲珑说起馆坊事却只道平常,言说平常男人贪色,平常女人贪情,坊间女人贪利,其实说穿了,男女之贪与中间夹没夹着利根本无关紧要,不过一个说起来是冠冕堂皇,好似世间情态至高一般,另一个就沦入了下流,仿佛什么东西一旦和利牵连在一起,就上不得抬面了。世人惯是会自欺欺人的。

高夫子及时阻止许夫子再说下去,她不赞同的看了一眼许夫子,对玲珑说:“你师傅的话,你听听便罢,不可入心,也不可与别人说。若日后再听到这般言语,只当没听过,也不许学她口无遮拦。”

玲珑很顺从的点头应是,她又不傻,这话在正经读书人眼里,那就是惊世骇俗,似顾家这样厚道的人家,也是不喜欢听这种话的。

后来许夫子再不说不合时宜的言辞,只是待玲珑越发严格,间隔一天便要单独抽查一回她的学习情况,考较雅艺还算松懈,唯有礼记,不能错了一处,但凡错了一处,就要抽一尺子,错几处,便抽几下,抽完还要将错处改过来。

夫子不打手,只打小腿肚子,连着几天,玲珑都没达到夫子的要求,许夫子下手狠,玲珑小腿肚子上全是一条一条的抽痕。

老太太看见可心疼坏了,但她不说让玲珑不学礼,只心里埋怨夫子心狠,娇娇一个小娘子,得是有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手?天大的礼,慢慢教就是了,哪有个错了一处就要打人的?

原本就不待见两个夫子,如今更是不待见了。

礼在什么时候用的最多?婚嫁喜丧、各种节日及朝拜祭祀时,高夫子不管这些小娘子们以后能不能用到这些,只她收了邹氏给的束修,别管用到用不到,她全得教了。有时前院的男孩子们也会来听,高夫子也不撵他们,能教的一并教了。

顾家在普通人眼中,已然是高门大户,但在两个夫子眼中,那就是比平常人家稍微有礼有规了那么一点点,且有礼有规的挺不对地方。

养女孩儿像养鸟似的,径直锁在后院,规矩不成规矩,体统不成体统的,自家人看着千好万好,放在正经有规矩礼度的人家,心是看不上眼的。

养男孩儿又一味的只求刚直,读书死板不知变通,想是都奔着青云志去的,只怕也是瞎蹦哒。

玲珑万想不到,夫子们竟是这样评价自家的,如今的读书人不都是这样么?礼比天大,虽然自家兄弟们刚直了些,也没差到这份上吧?

许夫子说:“有礼有节是好事,这是男儿该有的风骨,只是礼节太过,就显的不近人情不通情理,你家的兄弟,如今还活在诗书里,若入了世俗中,恐是要四处碰灰的。”

那怎么办呢?

高夫子淡淡说道:“碰着碰着就学会了。”

玲珑听后也只“哦”了一声,那就碰去吧,横竖个人的路个人走,她又不能走他们的路,索性也不替他们着急了。

许夫子就笑:“你倒狠心。”

玲珑说:“这与狠心可不相干,他们要立世,必是要受一番波折才能知晓何为世事,通晓世事才能走的平稳,这原是他们生为男儿该学的学问。与我祖母磨我性子时是一样的,师傅将我小腿肚都抽青紫了,祖母心疼我很哭了一场,却绝口不提要我不跟着夫子学习的话,这都是一般的道理,有些知识,不必受苦就能学得,有些学问,必是要受一番苦楚才能学会。”

高夫子哼一声:“你倒是通达。”

那是,不通达,搁她这儿都活不下来。

许夫子不说话,从袖里抽出一本书给玲珑:“别伶牙俐齿了,若是闲的慌,将这本书背下来,以后我是要考的。”

玲珑接过书一看,是手抄本的香经初论,写着“壹”,看来,这只是入门,以后还有许多部。

“您终于舍得教我正经本事了?我还思忖,许是得熬满三年,您才肯开恩呢。”

许夫子嗤笑一声:“若是放从前,你便是熬十年我都不一定肯教你,只我经了这许多遭,也算是悟出道理了,这香道在别的小娘子那里,那就是添兴致用的雅艺,在你这里……倒是能显出香道真正的本事了。早些教你,也不算埋没。”

高夫子仍是一张冷淡脸:“香道与药道一般,其中道理,学三年尚且只是入门,调香之法与医者开药方一般道理……你且自勉吧。”

说的可够隐讳的。

许夫子眉梢一挑:“可知我们话里的意思?”

玲珑笑了笑,不答话。

许夫子觉的没意思,挥挥手让玲珑出去,自己找出棋盘,和高夫子两人慢悠悠下棋了。

……

因为拜了师,顾大伯折回了顾父要接玲珑回去的念头,这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玲珑,更是为了家里几个女孩子。二娘子来年就要出阁,两个夫子要在她出阁前将该教的都教了才行。

给人当女儿与做媳妇是不一样的,二娘子的教养责任本该是邹氏的责任,但邹氏自成婚后就没经历过别的儿媳的诚惶诚恐,家里老太太也不招事,后来又没跟她住一起,二十来年的随心自在早让邹氏忘了如何做回一个恭谨顺从的媳妇。她自己都做不来的事,又如何教给女儿?她会教的,只是让二娘子三娘子如何做一个好女儿,却不能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媳妇,这才有了高许两个夫子的到来。

玲珑拜了师,以后,高许两个夫子或许是会随着玲珑走的,但在走之前,还是还要将家里别的女孩儿教出来才行。

这么着,玲珑就不能回苏北了。

快到冬至了,顾家也要做一回小祭,先人坟茔远在千里之外,似顾大伯这样的官职,尚不够资格给先人建造祠堂,每逢清明冬至时,顾家也只能在家里做一次遥祭。

邹氏问过高夫子,确认二娘子已学过祭礼后,和丈夫商量着,今年冬至的祭品全由二娘子作主准备,三娘子四娘子和玲珑帮衬二娘子。普通人的祭祀礼节比较简单,先人们都是土里刨食的平民,身上不曾有丝毫荣耀,所以祭品的备用,也简单。这事玲珑和四娘子根本插不上手,她俩就随在二娘子身边,看她如何调度家里仆从。也就三娘子还能从二娘子手中分得几项事情,那也是二娘子刻意锻炼三娘子用的,轮到玲珑和四娘子,看着就好。

看着就挺好,玲珑穿着厚棉袄,脚上踩一双羊皮小靴,躲在二娘子身后看书,四娘子也识轻重,并不与三娘子争抢差事,同玲珑一般无二的坐那里翻书,看懂看不懂另说,横竖手里得拿件东西装样子,要不干坐着多不自在。

邹氏是个爽利人,大娘子三娘子也都是爽利人,唯独二娘子,说话温柔,做起事来也是徐徐的,一项事总要思量再三才肯安排下去,这且不放心,还得再三叮嘱做事的人,怕她们出了差错。

高夫子说女子最怕就似二娘子这样的性子,处事温吞,谁人看了都说她细致周全,样样都攀一个“全”字,岂知天下间,最难便是样样周全之事。

一场小小的冬至祭祀尚且如此,若是让她主持别的大场面的祭祀,怕是要耗损了心神。也难得她订的是那家人的幼子,若是订的长子,非得熬干心血不成。不过,世间也少有小娘子似她这么细致的,冲着她的耐性忍性,不难将日子过舒心了。

三娘子学不来二娘子的柔和,也学不来四娘子的伶俐,她也不是笨拙,只是没耐性,又懒得用心思。如今倒肯下功夫学了,只是随性了十来年,一时半会的,那个性子很难掰过来了。

不管二娘子心思如何重,三娘子性子如何直率,在两个夫子眼中,都是尽心尽力的教。四娘子及下面的几个小娘子,都与二娘子三娘子是一样的课程,能学到几分算几分,绝对不会因她们年龄小听不懂而拖课。

夫子是邹家费心寻来的,束修是邹氏出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夫子们万不能因为几个小娘子而耽搁了二娘子三娘子的学习进度的。

四娘子那样好强的人都不敢在这件事上抱怨,别的小娘子就更不敢抱怨了。不止不能抱怨,还得对邹氏万分感激,感激她让别的庶出小娘子们能有这个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老太太也说,邹氏的私心虽重,在大事的决策上却不含糊,为这个,她还可以俯就儿媳妇后半辈子。

俯就,就是不会摆婆婆的款儿,也不会以孝道压制儿媳,更不会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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