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年朝暮为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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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的堂屋里,一个年轻妇人正坐在床边穿针引线,透过一旁半开的窗户,可以隐约看到屋外的篱墙和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此时临近黄昏,不大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挨得很近,时不时还能听见孩童的笑闹声。

随着日头下移,屋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晦暗,妇人抬头朝窗外远远的看了一眼,细眉微皱,眼底透出几分忧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竟显得有些恍惚。

妇人的膝上放着一件快要完工的衣衫,虽是粗布料子,做工却很细致,从样式来看,似乎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这妇人并不是独身一人,她的脚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模样,正倚着妇人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盹。

妇人虽然忙着手中的活计,但也没有放松对小女孩的关注,也唯有目光落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时候,妇人带有忧色的脸上才会展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天色越来越暗,屋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妇人面上静坐不动,右手却突然捏住了手中的绣花针,身体微微前倾,无形中将身边的小女孩护在了自己能照应到的范围内。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推门而入,妇人见到来人,神情渐渐放松,只是还不待开口,怀里已经清醒的小女孩便一脸开心的朝男人跑了过去——准确的说,是朝着男人手中的糖葫芦跑了过去。

男人轻轻一笑,抱着小女孩径直来到了妇人的身边,屋内烛火燃起,映出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平凡而温馨。

这个画面看上去,并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这明显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可偏偏在这一家人平凡的表象之下,确实藏着不少违和的地方。

首先是这对夫妻,虽然两人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家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在这样一间简陋的屋子里,男人即便穿着粗布衣衫,也盖不住他周身不凡的气度,年轻妇人更是仪态天成,一双眸子如盈盈水波,其中隐隐透出的锐意,与她平凡的容貌显得有些不搭。

而最违和的还不止如此。

在这间一览无余的屋子里,除去这一家三口,墙边还立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两个小小的铃铛,一金一银,样式很是别致。

这个女孩子已经在屋里站了很久,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一家人。

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可是一旁的一家三口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变得漆黑,屋里夫妻两个不知何时已经歇下了,但随着夜色渐浓,睡在丈夫身边的妇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身边安睡的丈夫,妇人的眼里闪过一抹挣扎。她披衣下床,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床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块暗红色的香料。她把点燃的香料搁置在床头,自己则坐回铜镜前,打开了鼓囊囊的小包袱。

妇人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包袱里的东西,那是一件华美无比的红色长袍,金线修边,袖口坠有宝石,上面明亮的火红与血色的暗红交织在一起,仍是记忆中那抹最为浓烈的颜色,哪怕尘封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褪色。

妇人纤长的手慢慢划过长袍,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白天的愁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掩饰的痛苦与决绝。她重新系好了包袱,挥手把熏香熄灭,这才带着陷入昏迷的丈夫和女儿走出了家门。

门外的院子里,正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

妇人把丈夫和女儿安置在了车厢里,自己则换上了一身低调的灰布袍子,趁着夜色驾车离开了村子。到了第二天村里的人会发现,之前从长安而来落户于此的一对夫妻已经人去楼空,并且自他们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了主人的屋子,很快变得荒芜。

之前的白衣女孩还在,她亲眼目睹了一家三口的离去,却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这才举步来到梳妆台前,轻轻碰了一下上面摆放的铜镜。一瞬间,空气中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天地在此刻扭曲逆转,当周围再度恢复平静的时候,周遭的景物早已是变了模样,由一处简陋的屋舍,变成了一座庄严古朴的大殿。

女孩子似乎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她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略一辨别方向,便小心地朝着宫殿深处走去。

眼前的这座宫殿,古朴庄严,穹顶坠着许多闪闪发光的东西,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殿内颇为宽敞,一眼竟望不到边,穿过前方悬挂着的重重帷幔,宫殿的最深处好像隐约有人影晃动。

女孩子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很快来到了大殿的最深处,而等她认出前方站着的人是谁后,本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不由显出一丝讶异。

宫殿最深处的玉阶之上,正站着一个广袖如云的女人,她的脚下有一个泛着紫光的八卦阵,阵的中央躺着一个小女孩,虽然五官长开了一些,但一旁的白衣女孩依旧可以辨认出,这个小女孩就是之前与那对夫妻在一起的孩子。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个小女孩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咒纹,身上的红色小袄已经被汗水打湿,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已经死去。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白衣女孩眉头微皱,忍不住走上前去,右手轻轻地搭在了阵中小女孩的额头上,却不料在碰到人的一瞬间,眼前景物霎时一变,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成了一片苍翠的树林,宫殿已然消失不见。

树林里,白衣女孩显得有些无措,她打量了一眼周围,发现前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刚才宫殿里出现的古怪女人。

那女人仍旧穿着之前的衣裳,神色冷漠的指挥着几个仆人把一个厚厚的布袋放在地上,袋口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刚才的小女孩,她身上的咒纹已经不见了,只是小脸煞白,状态比之前还要糟糕。

打量着小女孩的样子,女人的脸上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失望,摆摆手,立刻有仆人上前重新系好了口袋,似乎要把人带去什么地方。

女人最后看了一眼装着小女孩的布口袋,眸色意味不明。她一声轻叹,正要离去,却不料此时异变突生,几个黑衣人突然从树后窜出,其中一人干脆利落的击倒了抱着小女孩的仆从,另一人则顺手捞起了装着小女孩的布口袋直接向外掠去。

女人反应很快,但来人更是早有准备,分出几人围攻,等女人摆脱了几个挡路人之后,再一抬眼,以对方身法之诡谲,周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女人脸上闪过一抹恼怒,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望着女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白衣女孩难得陷入了沉思,当周围的空气再度发生剧烈的颤动之时,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透过层层树木的间隙,另一头的宫殿轮廓隐约可见,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却仿佛变得面目可憎。

骊山,阴阳宫,太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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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窒息感传来,本来端坐于屋内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面前的铜镜里映出了一个浅浅的人影,如果仔细辨认,还能找出几分当年那个小女孩的影子。

这是“她”的脸,也是她的脸。

一模一样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来历。分不清是她占据了“她”的存在,还是“她”不寻常的境遇最后牵连了她?

淼有些呆愣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过去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抬手抹了抹额上冒出的些微冷汗,忆及刚才看到的一幕幕画面,脑中仍是有些混乱。

刚才她的意识逆向入侵这副身体,想要找出“她”原本拥有的记忆,在经过多次尝试之后,终于找到了突破点。虽然只是几段零星的记忆,但里面的信息量却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那对隐居乡下的夫妻,其中一人分明是唐傲风,而那个与唐傲风在一起的妇人,十有八九便是当时还在人世的抚雾圣女,容貌与传闻中不同,想必是为了躲避红衣教的追捕做了什么手脚。

姜槐序曾告诉淼,抚雾是自己回到红衣教的,而抚雾的死亡,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结合记忆中看到的画面,唐傲风从没有离弃抚雾,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抚雾抛下了丈夫和女儿,独身一人回去红衣教受罚?

还有姜槐序,这位阴阳家掌门的授业恩师乃是抚雾的生身母亲,待其一向恩重如山,也正因如此,即便已经成了一门之主,姜槐序也从未放弃寻找恩师之女的下落,为此甚至不惜冒险潜入红衣教,以致无暇顾及阴阳家内部的事务,这才让左长老钻了空子,趁机把持了阴阳家上下。

若姜槐序对恩师后人如此上心,那在抚雾死后,为何会对抚雾的女儿下手?还有那些显现在那个小女孩身体上的紫色咒纹,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到那些狰狞的咒纹,淼的心底突然窜出一股凉意。

她慢慢卷起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臂光洁白皙,一点不见当年那些紫色咒纹的影子。明明是同一副身体,可自她接掌以来,还从未察觉到有被人下咒的迹象,是当年的咒已经被化解,还是隐藏的太深、仅凭她现在的道行根本无能为力?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若想弄清楚更多,急是急不来,但一直待在远离中原的恶人谷似乎也不是长久之法……

淼的思绪飘的有些远,她揉了揉僵硬的膝盖,正想扶着桌案起身,却不料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探出,紧接着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身体贴了过来。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带着少许的低沉,或许是凑得太近的缘故,这句近乎低喃的耳语在淼听来竟透着一股难言的暧昧,让人的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感受着身后人温热的呼吸,淼的脸上痒痒的,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铜镜里,映出了一个青年的影子。长身玉立,剑眉凤目,正是莫雨。

“你走神了。”

随着年龄渐长,原本苍白单薄的少年渐渐长成了一个不容人忽视的存在。年少时的戾气虽然褪去了几分,却并没有显得如何温柔,反而越是沉稳,越于静默处带给人一股冷冽的窒息之感。

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留给人的印象十分不好亲近,但淼却总是记得他也有开怀一笑的时候,褪去了以往的冷漠,好看的让人忘不掉。

不知想到了什么,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笑眯眯的模样,让莫雨的手顺势就捏上了她的脸,软嘟嘟的触感,隔着手套仿佛也能感受得到。

莫雨下手的力道并不重,但松手的时候还是在那张白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他的视线便下意识的凝在了那块微红的印子上,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已经不知不觉的接近了她。

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气息已经近乎完全的交织在一起。

淼微微仰着头,望进莫雨漆黑的眸底。在那双眼睛里,她可以清楚地找到自己的影子——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咫尺之间,她开始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看谁,直到眼前的影像突然变大,她才惊觉两人已经靠得很近了。

她的呼吸一变,突然有点紧张,而正是这一瞬间的变化,被莫雨捕捉个正着。

一声轻笑自面容冷峻的青年喉中溢出,他低下头,贴着怀中人的脸颊轻声问道:“弄疼你了?”

“没、没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总弄得人有些招架不住。

淼脸上的温度有升高的迹象,心里也多了几分莫名的紧张。见她这个样子,莫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很干脆的伸手,像拎小猫一样把人拎了过来。

两人靠得更近了,发丝缠绕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耳鬓斯磨的样子。

莫雨的手搭在淼的肩膀上,静静地盯着镜子里两人的影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显得异常安静。

淼半依偎在莫雨的怀里,对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靠着他的肩膀眯了眯眼,像一只趴在软垫上打盹的猫,仿佛下一秒就会咕噜着睡过去。

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莫雨稍稍回神,面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他侧头看看怀里的人,慢慢低头,两人之间的空隙已经所剩无几。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淼之前未曾料到的。不管是莫雨近在咫尺的脸,还是唇间传来的一抹温热,都带给人一种过于强烈的冲击。

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像最近几年两人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一样,每每令人手足无措,却又忍不住深陷其中。

距离当年的南诏风波,已经过去了五年。在这五年里,每个人的身上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昔日的少年逐渐长大,武功日益精进的同时,人也变得愈加沉稳。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曾让她模糊了时间留在人身上的痕迹,直到站在原地回首以前,这才恍然惊觉,记忆里的少年原来真的变了模样。

“你有心事。”

屋外的阳光缕缕洒进,透过厚厚的窗棂,细碎的落在了屋内两人的身上,在地上投出了一对浅浅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莫雨把人圈在怀里,声音虽然轻缓,却带着一抹根本不像疑问的笃定。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淼的心里尚有一丝赧意,此时听莫雨这样一问,不由一顿。

莫雨注意到了她的细微反应,接着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

淼的脸上红晕未褪,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面对莫雨的追问,她没有迟疑,低声回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就是,当年来到稻香村之前的事……”

莫雨随手挑起她肩头的一缕长发,不动声色的道:“想起了什么?”

“很多……”淼眼珠一转,突然凑到莫雨跟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关于我小时候的事,你知道多少?”

莫雨神色不变的道:“你指什么?”

淼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头发,正色道:“当年,你与唐家叔祖他们有过接触,这几年你神神秘秘的,肯定知道不少,还有王谷主也一定知道什么,却独独瞒着我一个人!”

十一年前,她一睁眼便从千年之前来到了千年之后,占据的身体虽然与千年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对于身体原主人的身世经历一概不知,即使后来在唐门揭开了身世,也只能谎称自己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谎言,或许唐门一方不知情的人会相信,但幼时曾经听她提过家人情况的莫雨一定会有疑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雨明明注意到了她的谎言,却从未质疑过什么——不是未曾察觉,也不是不在乎,而是有一些别的原因,已经让他得到了一个足够解释目前情况的答案,所以他不仅没有提出质疑,反而还与唐简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至于是什么,淼不清楚。莫雨不想说,她也不好再问,只能另辟途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二线索。

然而,她曾试着占卜过其中因果,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尽了办法也始终找不到与这个身体原主人有关的任何事。芸芸众生之中,仿佛只有这个生灵被天地排斥在命运之外,无法占卜过去,亦无法推演将来,一如千年之前的“淼”那样。

察觉到这一点后,淼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本身作为“淼”的存在,与这个身体原主人之间大概真的有什么潜在的联系,不然他们之间不会出现如此多的相似,甚至同样作为局中人,她们都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一无所知,犹如别人刀下的鱼肉,生死不由己。

淼问得直白,莫雨察觉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伸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唐清灵?”

淼在恶人谷的生活一向单调,想知道她见过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对于莫雨而言再容易不过。再加上她很少有事瞒着他,很多时候即便他不问,只要根据她的行动稍加推测,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淼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见莫雨一语点出唐清灵,便明白他肯定多少知道了什么,只得点头道:“她提过一些,是我主动问起的。不过,她知道的有限,也谈不上了解。”

莫雨道:“此人性子易怒,沉不住气,唐家选择瞒着她实是必要之举,也是对她的保护。”

淼指了指自己,不甘心的道:“我也帮不上忙?”

莫雨低头看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若只有她的只言片语,你必不会特意来问。刚才你说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是什么?”

淼轻轻地哼了一声,鉴于莫雨油盐不进的态度,本想故意卖个关子,却不料被莫雨一眼看穿——他的手已经伸向了她的腰间。

淼有个小弱点,怕痒。在莫雨这番明摆着的威胁下,她下意识按住伸向自己腰间的手,迎上对方“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最后没办法,干脆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闷声道:“是关于姜槐序的事。我来稻香村之前,有一段时间好像是与她待在一起的,只是那段记忆太过模糊,我也记不清了……”

“姜槐序……”莫雨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却又在淼的注视下慢慢地舒展开来。

“阿淼,你心里清楚,现在的阴阳宫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的面色带着几分认真,语气却并不严厉。

淼很配合的点头道:“我知道,所以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回去过……”

“还不够。”莫雨道:“从今以后,你得警惕所有与那里有过牵扯的人,不管他们找你做什么,都要远远地避开。”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慢慢上移盖住了她的眼睛:“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并彻底摆脱这些。在此之前,不要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

淼的眼睛被蒙住,眼前一片漆黑,周身充斥围绕着的全是属于莫雨的气息,他那双略带凉意的手,连带的这番语气并不强烈的话,都显得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其中。

她不知道围绕在“唐傲风与抚雾之女”身上的到底是一段什么恩怨,却清楚地意识到,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她与其他人的立场是不同的。

与唐简不同,与唐傲风不同,甚至与莫雨不同。

她清楚地记得,她是阴阳家的“淼”,本应存在于千年之前。若她的到来与围绕在“她”身上的阴谋有关,那么等到一切平息下来,她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在眨眼之间又回去原来的地方……

说来造化弄人,明明“回去”是她以前求而不得的事,可是一想到也许真的有机会回去,心里又产生了犹豫与不舍。

千年之前,那是她诞生的时代,有她的“同类”,有她敬爱的父亲。可是同样的,那里没有稻香村,没有小荷,没有莫雨,也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更可怕的是,她甚至已经开始渐渐地淡忘自己以前的样子。

如果,千年之前的时代也已经不再属于她呢?

“阿淼……”

“阿淼……”

肩上传来的压迫感,让淼慢慢回过了神。

她下意识抬头,却不知为何眼前一片水雾朦胧,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异常,直到一双手轻轻地拭去了那片扰人的水渍,视野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了……”莫雨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唯有手上轻柔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心情。

淼下意识回道:“没事……”一低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了手背上,微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转身去找镜子,果然在身后的铜镜里看到了一个泪眼汪汪的人。

身后,莫雨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阿淼,你有事瞒我……”

淼并不是个娇气的人。

在莫雨的印象里,这姑娘小时候很少笑,但也几乎从未因为什么事哭哭啼啼。那时候的她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假人,哪怕跟她说话,她也很少回应。小荷死后,她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待了很久,从那以后反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后来一起离开稻香村的路上,她变得越来越开朗,再到五年后的重聚,她对身边人的态度已经找不到一丝僵硬之感,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一个人对故友重逢所能表达出的最深切的满足,既令人动容,又让莫雨产生了一丝疑惑——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也变得越来越……偏执?

虽然不明显,但莫雨还是隐约感觉到,在这姑娘的心里,过去稻香村的生活着实占据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地位——一切曾与稻香村有关的人事都成了她心底不可触犯的逆鳞——像是走不出过去,却又不是单纯的亲切与眷恋,反而掺杂着一种令人不解的执着。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拼命地证明自己还有存活的希望,而挣扎中暴露出的绝望又让人觉得,若是不小心放开了这根浮木,她将要面临的结局可能比死亡还要可怕。

这样的感觉,偶尔会让莫雨陷入沉思,但每次这样想,又会感受到来自淼的真心实意的关怀,不因任何外物而动摇,单纯且弥足珍贵。

后来,随着相处机会的增多,莫雨对淼的认识也更为深刻。

她仿佛还是以前的样子,沉默寡言,不悲不喜,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人,也从不允许别人太过靠近她。

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她对外界所有的冷淡与防备,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消弭于无形。

在他面前,她从不吝惜传达自己的情绪,也从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弱点,毫无防备的像一个孩子。甚至比起大部分的人,她显得太过没有戒心,几乎不隐瞒他任何事,包括她的武功,包括阴阳家从不外传的秘术,她似乎从来不担心他会对她不利。

这样不留一丝余地的信任,也许有人会觉得傻,但作为得到这些的人,至少在面对这样一种全心全意的时候,莫雨没能做到无动于衷。

时至今日,这段感情看似是一人倾注太多,但谁又是真正的顽石,能仅仅沉浸其中却不念其情重?

莫雨靠过来的时候,淼正盯着铜镜出神。

她并非面上逞强,而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明明心中并无多少悲伤之意,但那双还在流泪的眼睛却隐隐透出了一股令人心惊的绝望。

仿佛这不是她的眼睛,而是“她”的。

淼的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时,一股难言的颤栗之感从心底窜出,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莫雨的手轻轻搭了上来,许是肩上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真实触感,她蓦然惊醒,突然站了起来。

莫雨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事先没有防备,下巴险些被撞到,但见她脸色差劲的样子,也没计较什么,一把拉住她,问道:“怎么了?”事实证明,即便对人心的洞察足够敏锐,莫雨有时候也弄不明白这姑娘在想什么,她的思维跳跃太快,关注点往往还颇有些特别。

莫雨的个子比淼高出很多,在后者低着头的情况下,他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对方身形一动,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搂得紧紧的、拽都拽不下来的那种。

淼的力气不大,莫雨被撞了一下根本不痛不痒,他在淼看不到的角度隐下眼底的忧色,伸手抚了抚怀里人的头发,慢悠悠的道:“你喜欢这样,倒是无妨,只不过门还开着,若不介意——”故意拖长的语调透着几分促狭,但另一个当事人明显已经来不及分辨。

只见莫雨话音未落,淼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松开了他,并下意识退远了几步,微微睁大的杏眼里带着几分恼意,在接触到莫雨的目光后却突然涨红了脸,仿佛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张口便道:“不许再胡闹!”眼里还带着几分警惕。

见她这样,莫雨反而神情一缓,带着一点笑意问道:“你确定?”

“当然!”

“那你刚才?”

“……”

想到刚才自己赖在对方怀里当鸵鸟的行为,淼身子一僵,脸颊红扑扑的,有些说不出话了。

莫雨却不再关注这个,重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重复道:“你有心事。”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刚才的说辞,也没有忘记她回答时明显的避重就轻,若只是一些往事,她绝不至如此失态,必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真的,没什么……”淼的神色不太自然,但仍是挣扎着试图蒙混过关——即使她的语气异常心虚。

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淼对莫雨还是了解的。他这个人,固然从不吝惜表达自己的感情与想法,却也从不会把自己的心思主动剖析给任何一个人看。在他当面问出她是否有事相瞒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出意外,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莫雨没有再作声,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带给人不小的压力。

淼与莫雨对面而立,久久无话。半晌之后,她突然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一样,低声道:“是我着相了。”

莫雨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平静的语气让他显得有些若无其事:“你什么时候信了佛?”

面容偏冷的青年从来都不是个好打发的人,即便只是一句玩笑,淼也不会觉得这是对方让步的信号。恰恰相反,他目前的表现显示出,若是她今天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绝对不会轻轻揭过的。

淼低头不语,莫雨也并未催促。只不过下一刻他长臂一伸,突然把人揽进了怀里,抚着怀中人柔软的发顶,原本凌厉的眉眼仿佛染上了一层暖色。

他轻轻道:“阿淼,你藏身恶人谷的事,其中因果,你我心知肚明。你若当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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