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生死局前望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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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当年唐简大侠自骊山将你救出来后,正是遭到了王毛仲的追杀,这才不得已把你安置在了稻香村?!”

略显惊讶的声音回荡在一片漆黑里,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突兀,说话的人稍稍压低了声音,却仍是掩不住其中的讶然之色。

长明灯悬于高墙之上,微弱的火光,把斑驳的影子拉的极长,照在古旧的石壁上,映得人身体仿佛都变了形状。

这是一处狭长的地道,玉石铺成的阶梯,呈螺旋状不断延伸向下。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此时正走在这地道中的年轻男女外,根本不见其他人影。

两人并肩走着,女子长裙曳地,指尖处燃着一簇明亮的火焰,用来照亮前方的路。

走在她旁边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也是刚才回荡在地道中的那道声音的主人。火光打在他脸上,可以依稀分辨出一张英俊的五官,还有脸上那份仍未褪去的恍然。

这两人正是刘慕白和淼。

他们先前躲在暗处,无意中碰到了王毛仲和一个奇怪的黑衣老人,思及他们两个并不知道出去的路,索性铤而走险,悄悄地跟在了王毛仲二人的身后,一直跟到了一处石壁前,果然找到了一条密道,却不见了王毛仲的身影。

好不容易找到了第三条路,即便有隐患,两人也不想轻易放弃,略作商议之下,便决定进入密道寻找出口。

密道很长,螺旋式的阶梯一直往下延伸,刘慕白和淼走了好久,却始终不见尽头。

刘慕白持剑走在前面,大概估计了一下现在所处的位置,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他们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恐怕已经到了地下几十米的深处,但前方仍是不见出口,真是奇也怪哉。

淼没有注意到刘慕白的脸色,只是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那时我年纪太小,许多事都记不清了,直到方才见到了王毛仲,这才想起以前许多被忽略的事。现在想想,我受叔祖照顾良多,当年若不是得他看护,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刘慕白道:“王毛仲为何要抓你?他与唐简大侠的仇怨自不必提,当年你不过一介幼童,为何会被牵连其中?”

淼沉默了一下,道:“或许受人之托,或许是有别的图谋,具体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刘慕白观她脸有郁色,心知其中定有隐情,见她不愿提起,他便体贴的转移了话题,“听你刚才所言,当年你去恶人谷的事,有唐简大侠的意思?”

淼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小雨似乎跟这位叔祖见过面,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一抹白光刺破周围的黑暗,密道终究是走到了尽头。越往前走,温度越低,两人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时,四周的墙壁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刘慕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搓手臂道:“这里冷的不像话!”他习武虽晚,修的却是自纯阳吕祖处传下的上等功法,内功修为并不弱,却还是无法驱散周身刺骨的寒意。

“小白,你怎么了?”

淼受到的影响有限,虽也觉寒意上涌,却还没冷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但刘慕白的样子明显不太对劲,眉毛上竟有了落霜的迹象,嘴唇也冻的发紫。

他默默地念着口诀,不顾眉梢上已经凝出了一层白霜,强撑着道:“我没事——”

他话未说完,呼吸突然一滞,下一秒便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寒气肆意侵蚀着他的身体,从他的右腿开始,不过眨眼的功夫半边身子已被冻住,冰层还有扩散的迹象。

事情发生的太快,淼下意识伸手将人扶住,正要检查他的情况,却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拦住。

“勿要乱动,先封他阳池穴,再以炎阳决护住心脉!”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淼微微一愣,可是她顾不上与来人寒暄,只先行为刘慕白驱寒,直到将刘慕白眉梢上的最后一点白霜化去,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的咒印尚浅,你不必如此紧张。”

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回荡在淼的耳边,带着些不羁,听上去像是在取笑人,可是仔细分辨,却又能从中感觉到一丝善意。

她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的回过了头,果然在几步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你。”

来人在距离淼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一身漆黑装束,冰冷好看的侧脸虽没有一丝柔和的弧度,却没了往日的狠厉之色。他静静地站在那,挡住了身后冰层反射出的亮光,如渲染在白纸上的一缕墨色,突兀,却并不刺眼。

“妹儿以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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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甬道望不见尽头,眼前只剩下冰霜的世界。

冰层很厚,却又晶莹剔透,人置身其中仿佛身处万丈冰川之下,美虽美矣,却无人顾得上欣赏。

唐无绝走在前面带路,肩上扛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刘慕白。

淼落后他几步,小心的走在冰面上,一面注意着脚下的路,一面注意着前面的人。

一路上除了最初的问候之外,唐无绝便没有再开口,淼也没有主动搭话,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

“我们要去哪?”

走了许久还不见甬道的尽头,淼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唐无绝的步伐一顿,答道:“离开这里。”

淼道:“这是什么地方?”

唐无绝道:“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淼皱了皱眉,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无绝的眉宇间透着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惫,他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只淡淡的道:“一时大意罢了。”

淼看着他,难得犹豫了一下,问道:“之前叫醒我的人,是你?”

唐无绝像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她再次郑重的道谢,他才终于有了反应,有些漫不经心的道:“谢什么?”

淼道:“那间石室,若不是你叫醒我,我会死。可是,你是怎么——”

“怎么知道你在那,又是怎么救下你?”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他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淼的手臂上,声音显得很轻,“我的身上有一个玄鸟印记,我知道你也有,一样的形状,一样的位置。姜槐序告诉我,这是传承自母族的血缘印记,母亲的身上也有一个。靠着这个印记,拥有相同血脉的人有时可以感应到彼此的存在。本来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可是不久前,我身上的印记突然发烫,明明看不到你,却能听见你的哭声……”

淼诧异道:“我……在哭?”

唐无绝闭目道:“我不清楚,只是心里突然生出的一种感觉罢了。”

他说的含糊,却并非有所隐瞒,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每每想起,他的心里还是乱得很。

那时候,他确实听到了一阵哭声,如同多年前母亲抚雾死去的那天,那种生命消逝前的垂死哀鸣,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忘不掉。

“你怎么了?”

淼不知道唐无绝想到了什么,他一向冷淡的脸上竟有些失魂落魄。听到她的声音,他像是蓦然惊醒一般,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漆黑的眸中满是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抿着薄唇,将肩上的刘慕白安置在甬道的一侧,自己盘膝坐下。

见他这番举动,淼有些不解,“不赶路了?”

这人刚才还急急的催促别人快些,这会儿怎么反倒不走了?

唐无绝道:“此处冰层厚重,少有人迹,这小子昏迷不醒出去了也是麻烦,前面便是出口,等他醒来再走不迟。”

说完,闭目小憩,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见状,淼只得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双手抱膝,颇有些无聊的盯着唐无绝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何一直盯着我?”

许是淼的目光太灼人,唐无绝无法忽视,只得睁开了眼。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虽然没有不耐烦,却着实有些不解。

淼道:“我发现,你变了。”

唐无绝嗤笑一声,“这话听上去,显得你很了解我一样。”

淼像是未曾感觉到他话里的取笑之意,只是道:“清灵姐姐很担心你。”

唐无绝垂眸不语,望着搭在膝上的手,一副出神的样子。

淼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道:“她之前中了姜槐序的毒咒,元气大伤,还好治疗及时,没有留下病根。如今她已经回返唐门,有人护送,应该不会有问题。”

说完,她不再开口,直到过去好一会儿,唐无绝突然出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她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淼道:“她嘱咐我若是见到了你,定要好好教训一顿,连她的份儿一起。”

唐无绝眼底似有些无奈,“她还是老样子。”

淼不置可否道:“她是个好人,脾气虽然急了些,待人却没有坏心。她不希望我们两个起冲突,我不想让她失望,你也不要惹她难过。”

唐无绝幽幽一叹道:“你待她倒是很好,她没有看错人。”

淼面色平静道:“她没有看错人,我却错信了你。”

她抬头直视着唐无绝,不等他有所反应便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薛竹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唐无绝一怔,面上茫然之色不似作假。

淼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你确实不认识她,但她的死与你有关。她助莫从卢将从你那里得来的忘情蛊下在了端给莫雨的药碗里。”

她的声音显得异常平静,即便提到了忘情蛊,她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唐无绝偏偏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严厉的意味。

“清灵告诉你的?”唐无绝面上淡淡的,不见有什么情绪。

淼盯着他不说话,面上已然有了几分冷意。

唐无绝扯了扯嘴角,却没能露出一丝能称得上是笑容的弧度。他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不是清灵,她也许会提醒你多加注意,却绝不会直白的将事情捅出来。你提到的莫从卢,此人确是我安置在恶人谷的人,薛竹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莫从卢的情人……”

薛竹本是恶人谷雪魔堂的一名侍女,这次中原大乱,“雪魔”出谷,薛竹一并跟着来了中原,因与莫菲交好,在莫雨养伤期间曾帮着照顾莫雨的起居,只可惜一时糊涂听信了莫从卢的哄骗,在给莫雨的药里动了手脚,事后被人察觉出不对,畏罪自杀了。

“她死了?”

唐无绝的声音显出了一些异样,淼有所察觉,却没怎么在意,毕竟她如何能够想到像唐无绝这样的人,也会因间接害死一个无辜的素不相识的女人而产生不忍,甚至是愧疚。

“莫从卢也死了?”

其实,淼既提到了莫从卢和薛竹,那么莫从卢的下场就已经很明显了,但唐无绝会问出这句话并非是预料不到,也绝不是没话找话,他像是出于一种情绪的小爆发,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恼怒。

淼看了他一眼,道:“他的生死我不清楚,但是落到‘烟’的手上,想必下场不会很好。”

莫从卢本是唐无绝为了刺探康雪烛的踪迹而安插在恶人谷的内线,他本来也不姓莫,是后来在唐无绝的授意下向莫雨投诚的时候,为表忠心才随了莫雨的姓氏。

在鱼龙混杂的恶人谷,莫从卢说不上有多特别,他很沉默,有时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是个很容易令人遗忘的存在。但他为人稳重,办事稳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莫雨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接受了他的投诚。

这些事,淼不清楚,唐无绝却是一清二楚,甚至没人比他更清楚为何在康雪烛离开恶人谷多年后,他不仅没有将这些暗线召回,反而命其中一人潜伏在莫雨身边,如今更是冒着暴露的危险对其下手。

他微微抬眼,目光掠过对面的人,尔后慢慢合上了眼睛,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一样。就在淼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阿淼,你怪我吗?”

淼眉心微皱,面上满是疑惑与不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无绝睁开了眼睛,缓缓道:“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对你们种下忘情蛊,是不想你白白送命。”

“……我们?”淼一瞬间注意到了他话里的关键,面上惊诧极了。

唐无绝没有兜圈子,迎上她略显错愕的眼睛,直言道:“我确实对你下了蛊,与莫雨一般无二的蛊,却没想到蛊毒在你身上失效了,到头来险些弄巧成拙。”

他面上有些懊恼,声音变得比甬道中的冰层还要冷硬,“莫雨被人称为‘小疯子’,你该是见过他疯病发作时的可怖。你可知道,当年莫家上下是被何人所灭,他的母亲又是因何而死?”

淼面色一沉,斥道:“你胡说什么?”

唐无绝冷冷一笑,“那一年,我随家中一位伯父在天府钱庄做客,因对墨家流传下来的一张机关图纸感到好奇,便请天府钱庄的主人代为引荐,欲往莫家堡拜见。天府钱庄的主人与莫家堡乃是姻亲之家,他答应带我前去,却在临出门之际,接到了莫家上下被害的消息,杀人者正是莫雨。”

淼道:“坊间传闻,你并没有亲眼所见。”

唐无绝道:“莫家堡的老管家所言,亦是他亲眼所见,怎会无缘无故诬陷一个孩子!”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变得有些严厉,“当年我听说了这件事,并未如何在意,可是万万没想到,多年以后我的妹妹竟会喜欢上那个嗜杀的小子!”

淼眉头皱的很紧,却还是保持着冷静道:“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很多事不是他的本意!”

唐无绝道:“是不是本意有何紧要,他不受控制,疯病发作时六亲不认,这样一个人如何能交付终身?”

不知道唐无绝的哪句话戳到了淼的心上,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眶微红,明净的眼睛里罕见的染上了愤怒的色彩,强烈的情绪让唐无绝心头一跳。

在他的印象里,小妹一向是个颇为安静的姑娘,不管是亲近也好还是冷淡也罢,她并非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她的身上,你几乎见不到任何能称之为强烈的情绪起伏,更遑论是“愤怒”这样激烈的感情。偏偏此刻,唐无绝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情绪起伏——她很生气,但在这份恼意之中,还夹杂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心疼与难过。

唐无绝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捏紧,声音却有意识的放轻了许多,“阿淼,听我一言,若是你们二人在一起最终会走向不幸,不如不去强求。你扪心自问,若有朝一日你不慎伤在莫雨手中,他清醒后会不会感到痛苦?”

“……”

唐无绝道:“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往往无法挽回,趁现在还来得及,不要执迷不悟。”

“这只是你的臆想,而非注定,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愚蠢的狂妄!”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甬道里,突然失控的情绪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僵硬。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却无意解释什么,他紧抿着唇,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也不说话,只兀自盯着冰墙的一角,紧皱的眉头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

半晌,是她主动开口了,比起刚才的剑拔弩张,她此时的语气仿佛松软了一些。

她问道:“抚雾圣女,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个名字太过敏感。

敏感到让人顾不上思考她突然提到这个名字的用意。

他蓦地抬头,视线与她相撞,却只看到了她眼里的认真。

眼前这个女孩,其实与他记忆里的那人并无多少相似之处,可是每每看着她,他总会无法控制的想到那个女人。

他们的母亲……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唐无绝神色变得有些恍然,他很想告诉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小妹关于母亲的往事,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知道该如何对旁人描述那个在他心中世间言语皆无法形容其万一的女人。

唐无绝记忆里的母亲向来是个温柔的人,只是大概无人相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其实并不清楚这个人对于他的真正意义。

他第一次到对方的时候,还无法将其与母亲这个概念挂钩,那时候的她是红衣教高高在上的圣女,一袭红衣,美的像天女下凡。那是在黄山脚下的一处祭坛上,她主持着祭礼,圣洁而肃穆,而他只是个被家人抱在怀中的小小幼童,哪怕这位圣女私底下总会偷偷来看他,但在人前他一句话都不能同她说。

红衣教中等级森严,她是圣教主派来的的使者,他没有资格获得她的青睐。

那时的唐无绝还不叫唐无绝,他随养父姓钟,单名严。在小小的钟严心里,他的向往便是圣火映照下的一袭红衣,他想进入红衣教,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当时的他根本想不到,原本对他而言该是乐土一般的栖霞宫,有朝一日会成为他这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不到四岁便进入了红衣教,却是以囚徒的身份进去受罚。

在栖霞宫的那段日子里,他见多了浑浑噩噩的男子,也见惯了性情偏激视男人为洪水猛兽的女子。那时候他还小,却被折磨的早早成熟,虽然对很多东西依旧不能理解,却不妨碍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

他在红衣教中的日子并不算难捱,但有时也会有无妄之灾。

红衣教中大多都是被男人伤害过的女子,她们憎恶男人,仇视男人,哪怕只是一个小男孩,她们也无法忍受这罪恶肮脏的存在。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唯一的温暖尽皆来自于那个女人,在他看来,她才是世间永恒不灭的火与光,即便周围的人对他充满了恶意,她也仍会伸出手拉着他往前走,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都始终记得对方手心的温度,那是他灰暗的视线里唯一的光彩。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只不顾一切的记着她的好,他偷偷地发誓,等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倾尽所有去保护她,敬爱她。

可惜,上天似乎从来不会让他如愿,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她的身边。

栖霞宫中不知岁月,他大病一场,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栖霞宫。那个抱着他的男人告诉他,他是他的父亲,而那个他曾经奉若神明的女人,竟然是他的母亲。

久远的记忆太久不去翻动,乍然想起,唐无绝的声音里除了少许的怀念,竟还有一丝迷茫。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唐门是个可怕的地方,在那里固然不会受到虐待,但也同样见不到她。唯一带给我熟悉感的,大概只有与母亲样貌相似的清灵,可是偏偏清灵脾气很坏,性子跟母亲半点也不像……”

淼一直沉默的听着,直到此刻才开口道:“她为何不离开红衣教?阿萨辛再手眼通天,只要安排妥当,也不是没有脱身的办法。”

唐无绝道:“这个问题,我也曾困扰过,只是到底是母亲自己的选择,旁人如何置喙。”

说到此,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晦暗,“枫华谷之战爆发的那一年,母亲为了父亲选择离开红衣教,可是他却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好好保护她……她本不该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当年她也不会孤注一掷。”

“女子存世不易,世间负心之人太多,有些女子一旦付出了情,便是一生为情所累。可惜她们付出的是真心,换来的却未必是珍惜,有情鸳鸯无情燕,很多有情人的情是真,心也是真,却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任你有再多的山盟海誓,也终究会在平淡的日子中被消磨殆尽,那时候你会发现一辈子实在太长,长到曾经的有情人初心不再。”

淼不解的道:“可是傲风爹爹并不是负心之人。”

唐无绝道:“他是没有负心,却负了人。母亲当年一心相随,最后却换来惨死的下场,若是当年他能多为她考虑一些,如今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他望着头顶的冰层,眸中闪过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光,“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这一辈子都活在男人的掌控之下,不得片刻喘息。即便强势如武曌,身后还不是一片骂名,有人讽她为了一己之私篡位,牝鸡司晨,颠倒伦常,说白了,他们自己又强出多少?”

“相比之下,我倒宁愿天下女人都如武皇帝一般,至少能做到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必一生由人,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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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慕白自一片黑暗中醒来的时候,身上传来的僵硬感压得他睁不开眼,等他终于费力的睁开眼睛,却差点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芙蓉面吓到,虽然美人如画,可是抵不住他脑袋昏昏沉沉,画面冲击力实在有点大。

淼见他反应激烈,赶忙与他拉开了距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没事吧?”怎么看上去有点傻……

刘慕白被淼一吓,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他抬头打量着四周,正好看见了坐在一旁的唐无绝,面上很是惊讶,“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

刘慕白下山去往长安的路上曾见过很多脚步匆匆的唐门弟子,一番打听才知道,唐门的唐无绝已经失踪近一月,唐门一直派人寻找但没有一点消息,只知道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长安城。

刘慕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失踪人口,眼见唐无绝态度冷淡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果断转向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被他寄予厚望的阿淼姑娘一脸平静的回望着他,刚要表示爱莫能助,旁边就突然传来了唐无绝的声音。

“这里是始皇帝陵的最下方。”

唐无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片平静之色,一旁的两人却没有这份淡定了,尤其是淼,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刘慕白也是一脸凝重。

“走吧,不要耽搁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唐无绝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扶着冰墙起身,不待站稳便催促两人快些动身。

刘慕白尚好,不必唐无解释他也知道这地方有些危险,倒是淼,她打量着周围四通八达的甬道,面上反常的露出了一丝犹豫。

唐无绝知道她心中有事,怕她不肯听话,不得不提醒道:“你这位朋友之前受了伤,此地阴气甚重,对他伤势不利,拖久了恐成隐患。”

果然,淼听到这话很明显的动摇了,而刘慕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唐无绝这番话让他摸不着头脑,却明显感觉到面前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念及这两人毕竟是亲兄妹,小伙伴又不是受气的性子,他便暂时按下了疑惑准备出去再说。

为了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刘慕白迅速环视了四周,向着一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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