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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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连下了半旬，初来时还温柔缱绻，一觉醒来就下成了大片的柳絮，如果说整座城市在雪色笼罩下多了古朴，真到大雪封路的时候，便什么美感也没有了。天与地是一样朦胧的两抹银白色，谁都分不清哪里是否盛开了白梅。

大雪压垮了院子里的树枝，邵女士的小花圃则更遭殃，连竹板打的围栏都被完全没住，看不见半点田园的痕迹。

暴雪过境，为保证学生和市民的安全，各地学校被迫陆续停课，上面也再三发出安全通知，提醒市民朋友减少外出。

叶家少有的度过这样漫长的三口时光。

关掉今日的广播，叶绍瑶趴在锁紧的窗台，拨弄阳台上幸存的花草。

“这哪能外出，雪都能没过我膝盖了。”

邮政局停止了送报上门的服务，叶先生只能从一沓旧报纸里翻翻看看，开解女儿的抱怨：“我们瑶瑶学过什么描写雪景的诗？”

在父母灼灼的目光中，叶绍瑶如汇报表演般声情并茂地朗诵了《江雪》、《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串烧。

还好古诗学得及时，否则依邵女士三句不离学习的脾性，她又得被关在卧室里苦苦读书。

“我闺女的语文真是不错。”

难得能从妈妈嘴里听到好话，她一个尾巴翘上天，得意得忘了形。

“要是数学能提上去就好了。”

她一直没把61分的数学半期考试捅出去，甚至未雨绸缪，连半期考试的消息都一同隐瞒下来。虽然在及格线上低空擦过，但成绩单上明晃晃的倒数实在拿不出手。

“你们还没有半期考试？”邵女士操作着收音机，漫不经意提了一嘴。

“没有吧。”

到底是有三十多年生活阅历的成年人，大脑快于耳朵抓取出关键词，睨了她一眼。

频繁眨眼，眼珠乱转。

“既然没考，那就直接在期末见真章。”

北方冬季漫长，寒假也格外长些，为了不让雪情妨碍教学，实验小学在上半学年的期末考试都格外早。

等这场雪消融，松枝重新探出脑袋，车辙能在路面上碾压过去，洁白无瑕的雪下就是真实的干净或丑陋。

不过在能不能打赢翻身仗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青去做。

雪后初霁的日子，满大街开始撒盐的工作，叶绍瑶走在上学路上，手里握了一柄雪锹，看着环卫工人手起盐落，像是施展了什么除雪的魔法。

今天是暴雪后第一天上学，不过得先把学校的积雪都铲走才行。她今天特意拿了家里最大的雪锹，准备大展身手。

铁锹光长柄都足有她那么高，乍一看气势不输，其实三两下就把手劲耗没了。

她坐在雪地里，被刮起的寒风吹迷了眼，左顾右盼却发现可以欺负的对象迟迟未到。

季林越踩着上课铃才姗姗来迟，拿了一把小笤帚。

叶绍瑶合理怀疑这是他是想躲懒，这竹梢笤帚还没教室里的簸箕大，怎么看都像小时候扮家家酒的玩具。

“你想偷懒啊。”

她自作主张和他对调了工具，像是把弄着小巧的玩意，挥起来的风带起一片雪意。

早上的第一节课并没有在课堂进行，按校长的话说，这是他们的一场劳动教育，要学生们体味保洁阿姨的艰辛，思考保持良好环境的不易。

“不就是没赶趟，这天气骑车真要命。”

湿地易滑，别说扫地阿姨，连他们的班主任都还没来呢。

她回头想和季林越咬耳朵，调侃校长的冠冕堂皇，却看见他正在地上堆雪人。

“你果然是在偷懒。”

“你看着雪人像不像你。”

“你才没眼睛没鼻子没脑袋！”叶绍瑶顺手用笤帚打在他的羽绒服上，对方笑着跌在雪地里，把本就简陋的雪人砸得更歪了。

“我要举报你打扫不认真。”

她可是有杀手锏的，班里的同学都怕这个。

看发脾气的姑娘动起真格，季林越收起讨打的样子，故作高深透露机密：“其实校长刚才就电话联系了一辆铲车，他上班就走我前面。”

“真的啊？”怪不得一向勤恳的小子也明目张胆偷懒，原来她都在白费功夫。

那还等什么呢？校长守在教学楼监督扫雪，这会儿可没人在背后的操场值勤，叶绍瑶拉起季林越就往那块宝地冲。

今年学校引进了浇冰的技术，刚入冬就把室外体育场泼成冰面，课下的孩子们宁愿剥离暖气也要全副武装在冰上打出溜滑，最后横七竖八倒在地里，在上课时尽是一身雪水的埋汰样。

“现在这里不开放，咱们还是得回去拿着笤帚做样子。”

“这里又是冰又是雪，很容易摔倒的。”

“这几天冰场没有维护，指不定有多危险。”

叶绍瑶甩开她的手，嫌他聒噪，捂着耳朵跑走了：“你就像那个整天念咒的唐僧。”

后来打出溜滑变成了一场打雪仗，雪钻进领口，附在脖颈上，又冷又痒，她打着哆嗦，又趁对方埋头捏雪球时搞偷袭，成功扳回一城。

有学生贴着窗户喊“上课了”，叶绍瑶才收起余兴取工具回班级。校门口已经开进一辆铲车，而她的铁锹早不见踪影。

“我东西呢？”她刨开花坛里的雪堆，这堆没有，那堆也没有。邵女士早晨还千叮咛万嘱咐别弄丢了，这会就真丢了。

“那你把我的笤帚拿回家。”季林越在卫生区找到了自己的笤帚，不知道是谁好心把它和一堆一模一样的工具混在一起。

自此，叶绍瑶逢他就夸大好人。

“大好人，我们寒假一起去a城看冰雪大世界吧！”

季林越背上书包摇头：“大好人在寒假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要参加比赛啊？”她难以置信，难怪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编舞老师练节目呢。

“还不确定，这个是区级的比赛，我得先通过学校的选拔，比赛也是寒假的事。”

“而且，妈妈还给我报了数学竞赛，让我去试试。”

季家父母对孩子各有要求，季先生希望季林越继承他的衣钵学习滑冰，温女士则更看重他的学业，学习奥数也是她的主意。

“好可怜。”

寒假本来就是愉快玩耍的时候，可是她又有点想去看他比赛，顺便见见世面。

打从期末考试一开始，她就开始给邵女士做功课，天天在耳边叨叨滑冰长滑冰短，让她误以为女儿是想上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