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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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八月底,暑气稍退。

某日晚七点,望江阁夜宴,近年来市内最大的联谊晚会正在进行中。

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西装革履礼裙翩跹,在此谈笑风生间,有些真心诚意的对某某暗许了几分芳心,有些你推我就的进行着心照不宣的暧昧相处,有些则趁此机会或是对他人客套恭维或是对人才真心赞赏——多条人脉业务线毕竟没坏处。总的来说,宴会热闹非凡,和乐融融,巨大的水晶吊灯之下,华丽壁画与昏黄灯光为这觥筹交错的晏晏之景平添几分朦胧色彩。

而此时,宴会角落一处餐桌却不同于某些桌略显尴尬的肃穆氛围,时不时传来轻松打趣和起哄声。因为年龄相近关系不错又结伴而来,这群青年单身狗顶着高贵冷艳的妆容装束,正忠诚的在履行着宴会“联谊”本质——一脸猖狂的玩着游戏,用以光明正大团建聊情史。

对此,一文学系博士一扶镜框:“诸君,好容易端起的光鲜皮囊外壳蜕成了个负值,八卦内里一览无余啊。”

桌边众人笑,端起高脚酒杯碰的叮当脆响。

他们正在转转盘。

被选中的幸运儿则会在King的总指挥下受到他人连珠炮似地提问洗礼,主题自然是情史,怎么问,回答几个全凭总指挥和看客心情,但不想答也可以喝此处特产自酿低度数甜酒。自愿加随便主义,可以说的真真假假甚至是天花乱坠,主要是为了玩得尽兴。

而先前的轻笑和起哄声则源于对上一轮的回答者,沈念卿。

由于第一轮的King是一名高校新入职的招生办类小古板,汇总提问幸运儿活生生被她带出几分导师抽签答辩的架势。在座诸位学历高研究深,于是理所当然的头发少少情史寥寥,玩之前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转盘转动中便难免带上了几分怕被导师抽中回答正好未研究到领域范围辩题的局促感,有研究的也多多少少会因青涩往事赧然几许,于是转盘指向沈念卿时,大家都不约而同下意识松了口气:这位头发害挺多。

King征求大众意见,最后总结说:“请你用奇妙的语言组织一小段你认为较为难忘的与情感有关的故事。另辟蹊径,富有戏剧性或引人细思的描述为更佳。”

沈念卿礼貌询问:“奇妙是指?”

“浪漫的,小言的,玛丽苏的。”小古板褪去伪装,逐渐原形毕露出星星眼,捧心道,“内容可以是爱我还是她的揪心选择,可以是除了自己无人知晓的心酸暗恋,可以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不逢时宜,可以是你爱我我爱你但我们从未相爱的阴差阳错,当然也可以是我们……”

顿了一秒,对方掷地有声:“当代女强人追求者无数但姐谁也不爱的姐就是女王。”

周围哄笑一片,气氛松弛了下来,沈念卿便也笑:“你说了这么多种,这下我可一个也想不出来了。”

小古板眨巴眨巴双眼:“你随便说说?”

桌边数双眼睛如出一辙的亮晶晶刷过来,便见这位身着紫色礼裙的年轻人面露一丝思索,白皙精致的面孔在着装的衬托下映的更加夺目而绝美,而后她微一偏头,极浅的琥珀色双眸被斜上方富丽耀眼的灯光轻轻一划,刹那间似有不知是亮色还是泪光从那双琉璃般的眸中一闪而过。

下一刻,对方神秘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周围人的耳朵也齐刷刷竖了起来。

“梦里的我比现在大,机缘巧合下穿越回了二十年以前。”她刻意放缓放轻了语气,真的在十分认真的'奇妙'着他人,而其他人也如愿被她本就动听的声音吸引注意,“于是我总算在已知未来的错过下抛却自己百转千回的弯绕心事,直面内心,在多年前的那天踏出了那一步。之后,我和他在黑夜绚烂夺目,璀璨而盛大的烟火下终于得到了此生第一次牵手,相拥,目光倒影除了灯火只有对方一人。可是很快,我眼中的场景开始变得雪白,目及之处开始迅速爆裂,坍塌……”

小古板屏住呼吸:“发生了什么?”

沈念卿道:“时空隧道开始塌陷了,我要回去了。”

身边人凑得更近:“然后呢然后呢?”

“我开始看不清眼前的场景,身边的人也渐渐变成一道雪白的如梦似幻的影子,便只好紧紧抓住他的手。”沈念卿接着讲道,“我急切地告诉他‘其实我们未来一直都没有在一起。’但他觉得我在开玩笑,安慰我怎么会呢,告诉我不可能。”

小古板眼睛都不眨了。

对面的女生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怅然:“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但隧道坍塌不止,其他人眼中的我依然存在,四周一片平稳安乐,我眼中的场景却是末日般破碎崩塌的画面和身前好像随时会羽化离去的虚影,解释不及。于是只能拉着他在末日和烟花盛宴交错的背景下慌乱而突兀的到处问那里的人借笔,并且催促他在我的日记本尾页写下‘xxx永远喜欢沈念卿’。他虽然奇怪但还是写了。最后还抽出本子里的一张便签,遮掩着写下一句话——”

“之后呢??”

“然后我就穿越回去了,再之后就梦醒了。”沈念卿摊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日记本,看尾页有没有写着或多出什么话来。回答完毕。”

此答案十分扣题。身边众人也如题目要求的因这戛然而止的结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咂摸几秒后,除了几位纯工科不解风情大直男之外,其余皆以沈念卿身侧的长卷发/漂亮学妹为首开始叽叽喳喳捂心唏嘘。小古板一副泫珠欲泣状,她哼唧着问:“梦里你拿到那张便签了吗?”

“没来得及。”

“他写了什么你看见了吗?”

沈念卿道:“看见了。”

“写了什么??”

沈念卿认真看了眼小古板,须臾拿起身前高脚杯道:“我自罚一杯。”

小古板这下真的要哭了,她嘤嘤嘤的愁眉苦脸:“这种希望自己改变过去的迫切,遗憾……BE氛围拉满了呜呜,醒来的那一瞬间你在想什么啊。”

沈念卿将甜酒一饮而尽,看着眼前几乎要替代悲痛的某位,终于“扑哧”一声笑了。

“故事好听吗?”她温柔说。

小古板沉默一秒。

然后看清了沈念卿酒杯后那双清亮眸子中的促狭。

然后目瞪口呆:“……沈念卿,你瞎编的???”

沈念卿噙着笑意:“不啊,是真的。”

此言一出,餐桌众人皆狐疑不已,小古板当即恢复古板,小手一挥,以极强的职业精神和职业道德代表广大餐桌23号群众对沈念卿展开穷追猛打:“沈幸运儿一号,请严肃回答下列问题。规定在五秒以内作答完毕。”

“第一,上文陈述中,日记本尾页‘写着’和‘多出什么话来’分别代表你心中哪两种情况?”

沈念卿又倒了一杯酒,喝了。

周围人一半哀叹:“答不出来,真是瞎编的。”一半人摇头:“不不,这不好瞎编,是真的。”最后两波人马整齐划一,狗狗崇崇补充:“也可能是看的言情小说。”

小古板在嗡嗡声中又道:“醒来的那一瞬间你在想什么?”

对方眉眼一弯:“在想‘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小古板逼近:“请用五个词描述梦境背景下的这段情史。”

对方冷漠:“乏善可陈索然无味幼稚至极一地鸡毛回味无穷。”

“真的翻日记本了吗?”

真诚点头:“真的。”

“请评价自己的梦境。”

微显嫌弃:“无厘头,荒诞不经。”

“梦境穿越的场景是距今多少年前?”

“梦里是五十。”面前这位掰掰手指,歪头回答,“二十年前就是三十。不好意思啊,不是多少年前,是三年以后。”

“……”

重锤之下一片沉默,某人于是好心肠的哼了句“我那身处茫茫人海的爱人啊,你在哪里~”结尾解围,眼带笑意的看着面前的答辩导师。

小古板服了。

她抱头滑下了椅子,哀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

经此一役,餐桌氛围被彻底点燃,沈念卿凭一己之力将原本可能成为僵尸条款的“真真假假天马行空”发挥极致,充分调动了桌上各行业研究者的钻研精神,把游戏玩成了情史真假猜猜猜。但由于这“好”头,之后众人满嘴跑火车的把情史讲的天花乱坠天马行空,倒是将最初几分赧然和社恐的气息一扫而光,反正玩笑话中真假各有几分无人知晓,倒不如将那些酸涩的,高兴的,青涩纯情的,让人愤怒的过去一并拿出来一吐为快。

唯有那位幸运儿一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聆听其他人讲述的同时静静摆弄着高脚杯,很喜欢这处宴会厅自酿的甜酒似的。

也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头发和情史成正比的众人在之后的玩乐中依旧凑出了那么些能唤起这群入定多年老僧红尘悸动的往事,什么一见倾心但不敢迈步啊,同桌多年的日久生情啊,相伴许久却天各一方啊,还有那些不经意的对视,暧昧,心照不宣,除了对方无人知晓的秘密,旁观者起哄当局者却身在此山中的错过等等等等。沈念卿认真旁听着,偶尔和众人一起应和应和,但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她素来静而专注的目光却似是少见的露出了那么几分心不在焉来。

直到身边的学妹喊了一声:“学姐?”

沈念卿倏然回神,“嗯?”了一声。

身边人小声道:“学姐,你有没有……”

对方顿了一秒,沈念卿看了一眼她支支吾吾的表情,点头道:“有。”

她转身拎包说:“走吧,我们一起去,我也要补个口红。”

学妹喜道:“谢谢学姐!”

她起身朝边上走去,沈念卿理好包里的东西也正准备跟上,目光扫过对方的裙子时却微微一顿,便又看了眼身边的浅色座椅。

这位学妹是和隔壁座位的闺蜜一起来的,但那位现在不知道有什么事暂时离席,再旁边的男生她似乎也不认识,之后便没怎么说过话。沈念卿跟她也只是今天才正式认识,猜测这位似乎是有点内敛害羞的性格,于是十分速度的在纸上倒了酒后盖到椅子上,又叫来服务生让她换个椅子,几名男生循着动静瞥过来,见好像只是撒了酒又喊来了人就没多关注,沈念卿便拎起包走了出去。

她脱下自己的礼裙外搭给对方披上,两人衣服颜色相近倒也不显突兀。学妹意识到什么,略显赧然的又小声说了几句谢谢,两人便一起穿过宴厅人流去了洗手间。

原本只是第一次正式认识的交情从洗手间出来后转眼就更深了些,学妹对沈念卿不好意思的挠头解释:“最近整理实验数据熬通宵,真的是忙昏头了,前两天腿疼还以为是跑太多,没想到是例假提前了一个多星期。”

沈念卿道:“还是要注意身体呀……桌上现在都是些冰的,我们去拿点儿热饮?”

身旁人点头,却没想两人刚走到拐角处,一道身影就快速端着什么冲了过来。沈念卿眼疾手快的把身边人朝身后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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