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裙下走狗》全本免费阅读 aishu55.cc
面前的白发老妪看着约莫年近五旬，眼壑初显，银霜微染，身上穿着一件寻常媪妇常穿的葛布裙服，乍一看，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路边老妪。
然仔细一瞧，她双目眼珠暗而无神，两手交叠规整置于小腹前，刻板僵硬，一举一动仿佛由尺规度量定做，似乎连呼吸消失不存在。
犹是一尊墓穴里陪葬的陶仕女俑。
幽幽竹林，雾色四浓，陶仕女俑陡然迎面现身，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幻觉。
仿佛脚下踩的不是石板小道，而是一条通向阴间的黄泉之路。
众人身体不由绷紧，紧握刀柄的手掌心禁不住浸出些许未曾发觉的湿汗。
他们身手远胜于常人，又受过专门的侦察训练，然此前却半点儿不曾察觉到白发老妪的存在，莫不成面前的白发老妪真是传说中鬼怪的化身？
章雒眼神微眯，多出几丝慎重，能将呼吸与草木融为一体，此人即使并非武学上的一代宗师，也定是十分擅长敛息一道的高手。
静默无声的较量在对峙的双方漫延开。
恰在此时，杳冥的击缶之音停下。
紧接着，一道如空山鸟语般沁人耳扉的女声从远处飘来似有所惑——
“葛妪？”
暗流瞬间风消云散。
白发老妪转身，对着竹亭方向俯身行了一礼：“主子，有几位面生的客人。”
只听竹亭内的女子轻咦了一声，如浮盈之羽缓缓飘落在人的心尖上，令之心魂荡漾。
未等众人重新定住心神，一只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推开垂挂的纱幔，流苏玉珏系于腰间，黑发如云坠在身后，盈步款行，身姿绰约，宛如人间幽魅。
竹径冥冥，雾波渺渺。
清幽曲折的石板小道尽头，有一女子姗姗而来，轻罗裙袂摇曳，步步葳蕤生光，似幽篁丛中化形而成的竹魅。
众人屏住呼息，仿若被摄住心神，双目呆愣直直发怔，直到女子已然行至近前，也没半分察觉。
章雒最先回神，弯腰拱手作揖：“我等不小心闯入此处深林，已在此处盘旋数时，倏尔听到媖君长吟，无奈之下，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态度诚恳，歉意十足。
但萧玉今不想就这么平白接受歉意。
今日是十月廿九，是娅姆巴叔他们走的日子。
她特地选择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祭吊他们，谁知半途一群不长眼的人闯进来打断，事出有因又如何。
既然知道有人在此处祭吟，为何不乖乖等在旁边祭奠完再说。
萧玉今唇角微弯，朱唇轻启，纤声细语气若吐兰：“此处竹林每至秋冬时节，霜雾深重，乃望而止步的禁地，客人可知？”
音若空磬，琅珰悦耳。
然说话时尾音延长了少许，隐隐含着些气势微妙的质问之意。
其他人从惊鸿一瞥中回神，心下一紧。
小北更是心生不愉，忍不住低声吐槽：“说是禁地，结果你们还不是出现在这儿？”
话音虽小，对在场的众人来说却也足够了。
其他人：“……”人要作死，挡都挡不住。
白发老妪厉眸一喝：“竖子敢尔！”
萧玉今瞧着却乐了，唇边缓缓绽出一丝似蛊的弧度：“客人认为妾身说错了？”
小北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旁边白发老妪横眉竖目，视线阴沉，像暗室里不可见天日血迹斑斑的刑具，仿佛下一刻就要对他施加残酷暴刑。
前有似蛊妖邪，侧有虎视眈眈。
小北当场就怂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错没错，是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说，此处林地如此古怪危险，媖君和身边这位老妪却能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当真是女中豪杰。我等身为男儿，无尔半分心志魄力，实在羞愧不已。”
见对方面色有所缓和，小北当即长松了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
结果一不小心越说越上头，“早前初闻媖君于幽篁丛中复吟声，便觉声声悦耳，宛若天籁。如今亲眼所见，媖君仿佛从画中走出，不似真人更似——”
他顿声想了想，却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这时幽沉清寂的空气中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声音：
“山鬼精魅？”
“对，就是这个词。”小北下意识地应和一声，下一刻，脑子瞬即反应过来声音主人是谁，连忙改口道，“不对，是神仙妃子……神仙……妃子……”
在其他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小北呐呐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恨不得缩到土里。
萧玉今姣面殷容，丹唇溢出一声低低的哂笑，如烟似雾，浸入众人耳中，绽放出一盏盏霜花。
众人人心底微沉，此女所言所行，摆明刻意刁难。
这时候，章雒俯身作长揖：“小子无状，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媖君恕罪。”
闻及此言，萧玉今唇边笑意一滞，掀开惫懒眼皮，正眼打量起面前为首的年青人。
眉目轩朗，英姿勃俊，黑色短打劲装下，身躯颀长精壮而不魁梧，仿佛身上每一寸肌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像一颗屹立百年无畏风雨的大树。
旁边挂着黑帷斗笠和粗布包袱高高骏马在侧，未曾削弱一分气势，衬得他的身形愈发挺拔宽阔。
萧玉今心想，这人的骨头一定很硬。
对方接下来的话，证明确实如她的猜想。
“媖君先前所言，确如其是，是某等一时心存侥幸，所幸穷途之时得见媖君，还望媖君不吝出手相助。”声音徐徐，若窗台案前执笔书简，不紧不慢，沉着舒耳。
一般人面对这番刁难，早已心生退意，他倒好，还想向她问路。
“我若不呢？”萧玉今螓首顾盼。
章雒泰然应对：“我等冒然入林，实在是因为离家多年，思念故乡亲人，一时抄近道，虽事出有因，确实扰断媖君的祭吟，媖君生气是应当的。”
“只不过，在下见媖君能于霜冷雾寒时出现在此，祭吟中寄托一腔哀思故念，定是有情有义之人，想必能理解我等归家心切之情。”
长风穿过疏竹斜影，簌簌作响，他拱手而立，身形笔直坚劲，姿态不卑不亢，几乎与眼前这片幽林修竹融为一体。
冥暗光线下，萧玉今娇颜上浸染一层阴晦不明之色，半晌后，忽地低声一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有情有义呢。
萧玉今眉眼舒展若春风拂面，皓齿明眸似天光晓色：“客人欲往何处去？”
章雒眼睑轻颤，飞快敛开视线：“欲往渝中城。”
“渝中？”萧玉今蛾眉曼睩，“那便是了。”
“此处乃三郡交汇之地，南有沔水相邻，北可深入渝中一带，西可折道入羌夷之地。客人既已行至此处，那便离渝中城不远了，只需沿着此道走下去，遇上岔路再择东即可。”
众人顺着对方视线的所指望去，果真发现石板小道侧面还有一条隐藏的小路，只是小路上堆满枯叶，荒芜横生，着实不像是路的模样。
萧玉今看出众人的反应，唇角擒着一抹如光瀑倾泄的笑意，“客人不信？”
小北等正欲出声，谁知章雒再次行了一礼：“多谢媖君。”
“客人多礼了。”萧玉今唇边笑意越发明显，身姿袅袅婷婷，受了这一礼。
在萧玉今视线渐远的目送中，一行人再次启程出发。
“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骗我们……”小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又怕再重蹈覆辙，赶忙移到队伍最前方。
*
没过多久，他们果真遇到了对方所说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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